第16章 第 16 章(1/2)
他回来的时候,卫骞正在看之前没看完的卷宗。
朔北军都是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领头的将军也就勉强都读个军报大意,最有学识的是军师谢轻嘉。但此次回京,军师需得留守朔北城,所以南下的队伍里,也就盛岚靠点谱。
毕竟学医的,肯定比他们有文化。
盛岚不喜闲着,进了京没什么事儿,就自己跑去找了个医馆坐诊,这会儿远在京南。
钟贞绕了大半个京城,半夜把人叫醒,问完后又马不停蹄地跑了回来,气儿都来不及喘匀,开口就道:“将军,做人要多动脑子。”
盛岚的起床气实在很大,卫骞抬眸,看到钟贞左边脸可能挨过一拳。
现在,很想把他右边脸也搞对称。
钟贞抱头叫道:“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做人要多动脑子!盛岚说的,不是我说的!”
卫骞这才把拳头放下。
盛岚书读的多,不会骗人的。
卫骞看了看自己的这些卷宗,为了他能看懂,全是大白话。再想想亓深雪脱口而出就是引经据典,随身带的小册子里都是晦涩-诗句,连家里的亭子都是泡过墨汁的有文化的亭子……
他就算想为可怜的小外甥做点什么,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啧,读书人,真难搞。
卫骞手指轻轻地敲在卷宗上,动脑子思索了一会,又叫住钟贞:“你再去办一件事。”
此时溯雪院。
亓深雪吃饱睡了一觉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睡多了,一时间不知道今夕何夕,此地何地。恍惚了许久,才想明白已经回到溯雪院了,还是被卫骞抱回来的。
房间角落里点着一根蜡烛,映得幔纱昏黄摇曳,云吞在外间的小榻上守夜,也已经睡了。
那羊肉确实燥热,亓深雪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有点睡不着了,只好坐起来换了个姿势。
他坐着发了会呆,开始神游天外。
脑海里便浮现出朔河北边的皑皑白雪、冰层下面冬眠的鱼,农户们家里半人高的腌菜坛子,还见到了会牧羊的狗,追着散落在无垠草地上的白-花-花的羊羔到处奔跑……
到了晚上,咕噜噜冒泡的大锅里,煮着大块大块的羊肉,用刀子一戳,肉就脱骨散下来。
人吃了肉,牧羊狗在旁边啃骨头。
肉味他都闻到了,就是卫骞晚上煮的那锅羊肉的味道。
亓深雪神游了一圈,直到一头撞上无形边界,边界外是黑扑扑的,是卫骞未曾描述过的地方,也是他想象的极点。他趴在“边界”上窥探了很久,确实勾勒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才疲累地从“千里之外”迢迢回归躯壳。
回来后,他浑身上下摸了摸,从怀里掏出那本小册子,借着闪烁烛光翻了几页,喃喃道:“这也算是去过朔北草原了吧……”
“……嗯?少爷是你在说话?”云吞被说话声吵醒了,他还记着卫骞的叮嘱,爬起来搓了搓脸问道,“少爷是渴了吗?”
“没有,你接着睡罢。”
云吞唔了一声,就又躺下了。
亓深雪捧着小册子看了会,自信地点点头,“应该算是,嗯,怎么不算是呢……”
说着用指甲在册子上划去了几道,在两行小字上,拦腰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划痕。
下次去哪里呢?
亓深雪趴在枕头上,撑着脑袋想了想,暂时没有决定好,困意却再次泛了上来。他将宝贝似的小册子塞回了枕头底下,算啦,明天再想吧。
一觉天亮。
亓深雪再次睁开眼睛时,先是听到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翻身起来揉了揉眼睛,呆坐了一小会,感觉到好像又饿了……明明昨晚才吃了很多东西。
掀开被子,撩起床帐一看,云吞也不在房里。
亓深雪随便披了件衣裳走到桌边,想喝口水,却被桌上早已摆好的早膳勾引住了。
半掩的白瓷盅里盛了他最爱喝的梅花羹,不过旁边碟子里的小饼却很新鲜,没有见过。
亓深雪拿起一块尝了尝,嗯?这些乳黄色小饼看着平平无奇,表面还坑坑洼洼的,没想到咬进嘴里酥酥脆脆,还带着浓郁的奶香,但这奶香又与他平日吃的其他糕点的味道不太一样……像是多了淡淡的果味,口味层次多变,一时间形容不上来。
小饼甜而不腻,口感丰富,配着滋味清爽的梅花羹,一大早就给亓深雪带来了好心情。
他叼着一块小甜饼去找云吞,一推开窗,正撞上屋檐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阳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笔直的影子。
亓深雪看愣了会,抬头瞪着他道:“……你怎么又在这?”
“睡醒了?”卫骞抱臂回首,盯着少年凝视了片刻,突然弯腰向他靠近。亓深雪不由自主将脖子往后一缩,卫骞抬手,温热的拇指在他嘴角一揩,“沾上碎屑了,好吃吗?”
亓深雪忙舔了下唇-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半块小甜饼:“……好吃。这是哪家铺子的新点心吗?云吞!下次可以多买点。”
那边云吞笑道:“少爷,这点心在京城可买不到了!是卫将军千里迢迢从朔北带过来的,说是,是……”他挠了挠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卫骞道:“是用从牛-乳-中熬炼出的黄-色奶油,和果醋、蛋黄、蜂蜜、盐、面粉一起揉制,在小炉中烘烤出来的。朔北人叫它黄油饼。”
“那我们能自己做吗?”云吞问,“我学东西很快的,卫将军能教我吗?”
卫骞为难了一下:“并不是不肯教你,只是炼制黄奶油是朔北当地人的手艺,据说五六十斤奶才能炼成一两斤黄奶油……我也不会。”
啊,这么麻烦,哪岂不是吃一块少一块?
朔北他没有去过,但一听说五六十斤奶才能做一点点,下意识就觉得应当是很珍贵的东西。
一想到这,亓深雪有点不舍得吃了,早知道刚才就慢点吃了,也不至于现在只剩下两块。
云吞也遗憾地感慨了一声,突然又想起问:“卫将军,您吃早膳了吗?”
亓深雪闻言也抬眸看他。
卫骞每日作息规律,甚至称得上严苛,早上练过刀后已塞了两个烙面大饼,更何况,照亓深雪这个懒觉,早过了他惯常吃早饭的时辰,马上都可以吃午饭了。
不过……亓深雪或许要留他吃饭?
从上次的蟹黄包子可以推测出,溯雪院的饭,应该很香。
卫骞睁眼说瞎话:“没有。”
云吞正说去帮他弄点东西吃,亓深雪回头从桌上端来了那盅梅花羹,越过窗槛递给他,小声嘟囔道:“那你喝这个吧,礼尚往来,你把那么复杂的小饼给我了,我这盅梅花羹也给你吧……”
这是腊月含苞待放的新梅,清晨时摘下,用数种昂贵清茶和香料一同炒制,待梅花染上香气,就贮在瓷瓶中密封一年,方可取出煮汤泡茶。
亓深雪最爱它蕴含的一抹幽香,所以府上年年都会制一些,但也并不太多。这是亓府特供,别的地方都喝不到。尤其这两年气候差,梅花开得不好,只攒下了一点点,所以喝一口少一口。
他觉得,同样复杂的梅花羹,应当配的上他带来的黄油小饼。
见卫骞盯着瓷盅边缘的水迹,忙说:“我刚才只是抿了一小口,就一小口,你要是嫌脏就算——”
“不脏。”卫骞接过瓷盅,掐着小盅的脖子,一饮而尽,“很香。”
亓深雪向来作风奢靡,公主们都用不上的好东西,在他这里也就听个响,再贵重的东西兹要是腻了,随手就扔了砸了。
他喜欢的东西要买两整套,一套欣赏,一套用,且十分任性独扈,从来不和别人共用同一个物件,否则生起气来心情不好还是其次的,要是再因此勾出什么病根子,谁也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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