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二)晚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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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荣恩最近留了点胡须,又瘦削了不少,一身文人的忧愁气质愈加出挑,走在衣香鬓影里,也带了点穿花拂柳的风雅气。

    可他满心里不见风月,只有铜臭。

    鹅似的伸长脖子,看了眼门口,还是没能等到想等的人。

    他转过身去问章行书:“他说一定会来吧?”

    章行书也不大确定,他从来摸不准他这弟弟的脉。

    他唯唯诺诺道:“应该吧……”

    瞧他这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子,章荣恩一腔子责备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强自咽下了。

    大儿子太没想法,胆小如鼠;小儿子又太有想法,狗胆包天。

    章荣恩有心化身女娲,把他们俩捏在一起合二为一,可苦于无力回天,只能认命。

    其实,章行书其人,倒不是全无想法、全无人格。

    进单家家门时,他还叫单行书,只有两岁。

    他觉得父母爱得那样好,好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他喜欢看他们这样,他仿佛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然而,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单行书懂事太早,且剑走偏锋地继承了他祖母骨血中的一点特征:强烈的家庭责任感。

    等他能看懂银槌市的八卦新闻、听懂身旁同学的窃窃私语时,强大的负罪感直接把他压垮了。

    他不敢置信,自己的美好生活,居然是靠献祭了另外一个家庭换来的。

    可他不能责怪给了他优渥生活的父亲,给了他生命、还异常疼爱关心他的母亲。

    行书一直在想那个失去母亲时还尚在襁褓里的弟弟,想得睡不着觉。

    在他的想象里,他的弟弟是一株可怜的小白菜。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能陪着祖母——行书没怎么见过祖母,只见过她的照片,不知道她的好坏。但看父亲对她讳莫如深的态度,他觉得祖母一定不好相处。

    小小的章行书脑补得眼泪婆娑,痛苦地咬紧了枕头角,暗暗发誓,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好好补偿弟弟。

    后来,在一场“棠棣”的新年晚宴上,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弟弟。

    ……与他的想象全然不同的弟弟。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一身金尊玉贵的气派,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做众人的视线焦点的。

    单飞白看起来不忧愁、不痛苦,有春风一样的笑容,还有两枚小梨涡做点缀,看起来完全不需要行书多此一举,进行任何弥补。

    他牵着祖母的手,走到了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哥哥。”

    行书一张面皮臊得通红——单飞白好端端的一个婚生子,居然凭空冒出来了个哥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咧了咧嘴,羞愧到几乎哭出来,眼圈都憋红了:“你,你好。”

    他这弟弟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感情如此浓厚,也愣住了,仰头望了他一会儿,似乎是极轻极快地笑了下。

    行书没能看清,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单飞白“呀”了一声,抬手擦一擦他的眼睛:“哥哥,你哭了?”

    他用天真无邪的童音道:“你哭什么呀。我都没哭呢。”

    这一次见面,彻底地将行书那一点活泼劲儿掐死了。

    他愈发内秀,恨不得把自己活成一道影子——这样,他无地自容的感觉会淡上一点。

    追溯他这不长的二十余年生涯,行书没有强烈的物欲,不怎么热衷享受出色的物质生活,始终在被道德感折磨,几乎要把自己活成一个苦行僧。

    他十年如一日地愧疚着,愧疚得很寂寞,因为他的生身父母并不觉得他们对不起谁。

    不知道他

    们到了现在,会不会稍微有些后悔呢?

    ……

    在章行书出神时,姗姗来迟的单飞白终于登场。

    和章行书小时候的记忆一样,他还是那个最光彩夺目的存在。

    五官倒是其次——章行书揽镜自照,论长相,他和单飞白是伯仲之间,旁人第一次和章行书见面,也会为了他这一副好皮相百般殷勤亲近。

    可这热乎气维持一会儿,也就散了。

    章行书吸引得来人,却留不住人。

    而单飞白身上的那股风发意气,如同潮汐引力,天然能让人向他奔赴而来,在他周围形成一圈星尘环带。

    可与小时候不同,这一次,他身旁多了一个人,同他分庭抗礼。

    有资格参加“哥伦布”纪念晚宴的人,都是上城区的人,或是拿到了上城区资格券的人,宁灼的工作圈层还没有达到这一步。

    况且,到了他们这样的社会地位,多数有自家自养的雇佣兵,不必费心去处理人事。

    所以在场的人没有认识宁灼的,甚至大多数人连“海娜”的名字都不曾听说。

    在看见二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亮起了目光,并闭住了呼吸。

    宁灼身穿白西服,衬出了他的修腰长腿,也衬出了他常年苍白的面色——不是病容,是冰雪初融。

    单飞白能够让人移不开目光,想要把世上的好东西都捧给他。

    宁灼则有本事让人屏息自溺,莫不敢近。

    他们两个携手相挽,双双入场,一人着白,一人着黑,让人错觉他们是佳偶天成的一对新郎。

    厅里为之静谧了一刻。

    三四秒后,才有稀稀落落的说话声再度响起。

    这是正式场合,为了维持那繁缛的社交礼节,没人会迫不及待地上去交谈。

    但他们走到哪里,都频频地受着瞩目。

    在环伺的目光下,单飞白行动自如,左手取了一杯果子酒,自己喝了一口,确定了味道,才递给宁灼:“甜的。”

    单飞白戴着一副配着银丝细链的眼镜,底下还配了一只小小的铃铛,转头时窸窣作响,玲珑有声。

    这是宁灼从“调律师”那里返程时顺手捎回来的,镜片是特制的,能够纠正他的色弱。

    这副眼镜比上一副正式不少,也收敛了单飞白的活泼气质,为他添了几分稳重成熟的斯文败类感。

    ……但仅限于他不说话的时候。

    宁灼用右手接过杯子。

    他戴了漆黑的薄手套,遮掩了他的“海娜”纹身及机械手。

    他品了品酒,就态度随意地放下了。

    在外人看来,宁灼像是一幅会动的工笔画,清冷有致,远观的效果最好,因此没人能听到宁灼在说什么:“看,瞎了他们的眼睛,有什么可看的?”

    单飞白和他咬耳朵,语气认真:“看我们天生一对,羡慕死了。”

    宁灼神情平静地问:“……你想死?”

    单飞白回答:“不急,等会儿回家再死嘛。”

    在两人轻声对呛时,有人在后面叫道:“……飞白?”

    章行书是硬着头皮来的。

    他也只打算叫走单飞白一个。

    谁想,单飞白一动,宁灼也跟着迈了步。

    这下,章行书傻眼了。

    他嘴巴微张,跨前一步,试图阻止宁灼参加他们的家族会议。

    可当章行书目光偶然往下一扫,他动作僵住了,也哑巴了。

    单飞白右手腕部的西服之下,套着一圈亮闪闪的银色环状物,和宁灼的左手相连。

    章行书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那叫手铐。

    他看得清楚,单飞白因为个头比宁

    灼高,受的牵扯更多,手腕一周的皮肤已经尽数被磨成了鲜红色。

    注意到了章行书的视线落点,单飞白挺自得其乐地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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