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2/2)
“我可以抱你。”
“你嫌抱着一个人在外面晃不够显眼?要去自己去。”
没法,徒为只好不情不愿地妥协。
山喜今日依旧在铁匠铺的角落里坐着,熔炉里的火烧个噼里啪啦,打铁桌却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门前亦无人光顾。
徒为进去就自顾自地坐下。
“……又是你。”山喜从杂乱的头发中往这边看:“我说过,不要再来。”
徒为道:“我都听他们说了。”
“你在三年前帮魔修打开了护城结界,让仙门大败。所以被修士们驱赶到了这里,不让你再露面,也不让你再上战场。你是剑修,但不是铁匠,不会打铁,只能窝在这里苟且偷生。”
“闭嘴!”似乎戳中要害,寡言的男人第一次抬高声音:“你又知道我的什么?他们不止是驱赶我,是蔑视我,疏远我,恨不得把我的内丹拿去喂狗一般的羞辱了我!”
“可那又怎样呢?”徒为显得平淡:“你先做了叛徒,那应该明白自己的下场。”
“我——”
虽然看不分明,可山喜似乎在昏暗的火光中咬紧了牙关,分明想要反驳什么却又强行抑制自己,面部因此呈现出扭曲痛苦的神态。
徒为站起身,踱到他身前,一点也不畏惧男人凸显出的力量:“因为我哥吩咐了你什么,对吧?”
山喜瞳仁微缩:“你、你说什么……?哥……?”
他颤颤巍巍地,第一次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从她的眉眼到脸部轮廓,细细地看,某种疑惑和猜测在心中止不住地诞生。
可是……
可是怎么可能呢?
“你……”
“就是你想的那样。”徒为打断他:“我想要知道我哥到底为什么会死。是谁,杀了他。”
这一次,山喜没有拒绝,而是慌张地垂下脑袋,好像还没能完全消化眼前的状况。
“可以告诉我吗?”徒为又一次道:“拜托了。”
“……”
沉默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得熔炉的火都熄灭了些,山喜才好像回了神。他把脸迈入两手之中,深深地呼吸,所以声音也显得格外沉闷:“白天,人多。在这里用咒诀只会被怀疑。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今夜子时,来找我。”
徒为一顿:“谢谢。”
待人走后,山喜慢慢吞吞放下手臂,只想着这样就好了,这样应该就是对的,如果是师兄的妹妹的话……她有权知道这些事,哪怕这些事或许……
“段师兄……”他喃喃:“我这样做就是对的吧?”
日头落下,渐渐到了傍晚。南区的炼器师们都收摊准备去茶馆里喝一杯。这里不像曾经的修真界,充斥了混沌魔气和灵气,每个人都被混乱与欲望渐渐侵蚀,看不到头的仙魔之争,每天得过且过。
只有山喜的铺子还亮着灯,点着烧不尽的熔炉真火。
轻巧的脚步声,并不隐蔽,不像是修士的步伐。山喜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人。
脸被一张薄毯裹着,只能看见大片的阴影,他却不由自主起身:“你是……”
“好久不见。山喜。”凤千藤摘下毯子,那张脸入眼的瞬间,山喜几乎目瞪口呆、不能动弹。
“凤……”
“你不用说话,也不用问任何问题。”凤千藤淡淡一笑:“还是怎么?你也想拿凤家的悬赏令?”
山喜猛地摇头,因为惊愕手臂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铁锤。
凤千藤道:“段修远的妹妹上午来找过你了吧。”
他点点头。
“那好,我不知道你答应了她什么,但什么都别告诉她。”他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她是师兄的……”
“正因为是,所以才不能让她掺和进来。你以为凤家劳力伤财地搞出悬赏令,真的只是为了杀我一个没有血脉的冒牌货吗?你以为……凤家在这场战役中为什么一点也不见慌张之色?”
山喜只能怔怔听着。
凤千藤却没打算和他多解释:“照我说的做,山喜。如果你还拿我和段修远当师姐师兄的话。”
回到宅邸中时,徒为正好从里头快步出来,一见到他,愣了下凶巴巴地冲过来抓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了?”
“老躺着也不舒服,出去散了散步。”
徒为:“那也和我说一声,万一……”
“好好,下次会的。到底谁才是大人?”
她估计赶时间,没多和他辩驳,转身走了。
凤千藤看着人的背影,似乎觉得麻烦:“真倔。”
赶到南区,离子时还有半个多时辰,不过周围铺子都关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徒为走进铁匠铺,却见山喜缩在角落里,壮硕的躯体写满犹豫仿徨,喊了几声没反应,走近了他却突然从臂弯里抬头,踌躇,又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下定决心似的。
“师姐她……她不让我跟你说,可是,可是这样下去,师兄也许真的没救了……师兄是为了我们,我不能……”
“什么意思?”徒为直觉不对,揪住他的衣服:“说清楚!”
他在心里跟凤千藤说了声对不起,慢吞吞道:“师兄……你阿兄……没死。起码,无疆沼泽,并非他的葬身之处。”
她腾地一顿。
徒为一路冲回宅邸,啪地推开门,凤千藤好整以暇地坐在屋中喝茶,抬头就见她一副可怕的神色,心下了然又无奈,看来山喜没有听自己的话。
“…怎么回事?”她靠近他,是一副质问的口吻。
他问:“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她道:“你说我哥死了,但我哥并没有死,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我?”
“我说了,我不想让你趟这浑水。”
“可我也说了,你管不了我了!”
徒为大概是第一次对凤千藤发这么大的火。
面色冰冷,语气更冷,也就那双眼睛里的愠怒之意滚烫得好像要冒出来烧到他。
“……”凤千藤莫名有点心烦,要是从前,徒为对他采取怎样的态度都不会让他如何动容:“那你想怎样?你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无论是段修远还是我,还是你娘,我们都不想让你掺和这事。”
“那只是你们的想法!”徒为呛回去,咄咄逼人似的:“你们说我不行,可又没有试过,谁能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少妄自给我下结论。我只是想为我哥报仇,想为你,我喜欢的人报仇,有什么错?”
凤千藤嗤笑:“喜欢……这话还是别随便说的好。你不过和我相处了一年不到的……”
“和时间有关系吗?”徒为打断,火气更大了:“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她的脸色在光线不明朗的屋内显得又倔强又认真,凤千藤那到了嘴边的说笑话一时没能说得出来,大概是面前这人的态度不容置喙。
“徒为……”
“你不相信对吧?”她道:“我知道你只拿我当小孩子看,一直都是。可我从来没拿你当嫂嫂看过,不管是现在,还是四年前。”
这段话的冲击远大过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凤千藤都不禁停住端茶盅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明明从来都是从容冷静的,现在却面无表情,漂亮的眸子抬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定格在她脸上,抿了抿唇问:“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她毫不吝啬地说了第二遍:“是情爱的那种喜欢。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
凤千藤皱着眉愣住,好像连睫毛都忘了眨。
而徒为把一直闷在心里的话大说特说了一遍,此刻只觉心情舒畅,火气也小了点。
“凤千藤。”她叫他的名字,与他对视:“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他不确定似地张了张嘴:“那,白小姑娘呢?”
“什么?”徒为没懂白莞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之前跟我说,你不喜欢四年前的那个了。我看见你跟白小姑娘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所以……”说到这里停住,自己也觉得这么说似乎有点解释不通。
徒为倒没想到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我四年前跟嫂嫂说过,我有个喜欢的人,你还记得吗?”
“嗯。”凤千藤只能缓慢应声。
“那人是女人,比我大,我跟你讲过吧。”
“嗯……”他记得。
“那你以为段家还有谁符合这条件?总不可能是我的侍女。”
凤千藤这回没答话。
大概一瞬间想起了从前。想起自己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随口问徒为有没有喜欢的人,想起徒为说自己喜欢年长者,想起自己还为这事板着脸说教了她一顿。
徒为那时回答了什么来着,她说:“我喜欢的人是真正的崖岸卓绝之人。”
这些曾经根本没在意过的问题,现在却全部变成了答案唐突冲击向他。
面前响起清脆的声响,竟是凤千藤手里的茶盅不慎没拿稳滚落到了地上。他突然站起来转身背对这边,苍白细瘦的手抓住椅背,徒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微沉,带着点不自然的腔调。
“你……你先出去。”
“我不。”都说到这地步了,轻易就被他赶走那算什么事:“嫂嫂听见我刚才的话了吗?”
“听见了。”他声音有些低。
“那你听懂了吗?”
“……”
“嫂嫂。”不理她,她又换了个叫法:“凤千藤。”
“听懂了!”他咬唇,语气不明但有点凶:“我听懂了,你喜欢我,行了吧?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他削痩的脊背紧绷,徒为瞥了眼他的手,露在衣袍外,一根一根攥得很紧。
“好吧。”
身后响起脚步声,门扉一开一合,人干脆利落地走了,屋内恢复寂静。
凤千藤这才松手,用力过猛的身躯反上来一股疼痛感,他仿若不察,静静垂着眼皮,眸中闪烁的微光晦涩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