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春日未眠(首发晋江)(2/2)
他这话像是揭穿她总是拒绝他的拙劣借口。
但桑未眠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没空。
周末去吃一顿饭的代价是:她需要走到工厂外面泥泞的公交车站下等一趟从郊区开往城里的十五分钟一班的公交车,然后在下车踏入那日暖生香的繁华都市里前把鞋底将将干的泥擦掉。
她可能会和他吃一顿高楼大厦的精致的摆盘料理,在他的陪同下路过那林林总总的高端商店即便她只是背了个普通的帆布包也能得到店里销售人员热情的目光,但她却也不得不在日暮降临的时像到了十二点就会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一样仓皇地找一个借口只让他送到学校边上,而后自己再度绕路重新坐上公交住回郊区的那个破工厂。
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如果她不出去,那她或许能磨二三十个石头,赚个两三百。她手艺好,厂里的熟练工都干不过她,她在那个安全的地带称王称霸,而不是来到这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抬头看到的是按千以万作为计价的另一个世界的标准,那让她惶恐。
她不是撒谎,她比较过了,她只是更适合一种安全的生活方式。
“这是要去哪儿?”他再度问她。
桑未眠从自己缥缈的思绪中反应过来,他才发现刚刚站得还有一点距离的顾南译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他双手插着兜再度问她。
“我……我去外头……我得走了。”她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回着他。
“没带伞?”他看了看她手边,她什么都没有带,就带着她那个常见的帆布包。
“嗯。”她看了看外面此刻和断了线珠子一般落下的雨。
“搭我的吧,我顺路。”
说罢,他撑起墙角搭在那儿的伞,打开隐形按钮,干燥的伞面瞬间在雨里撑起一处避风港。
桑未眠犹豫了一会,望了望外面无边漫着雨水的天,点了点头。
她走到他的伞下。
她总是那样错误地估计他天然比她高大的体型,那使得她的每一次想要跟上的脚步都变得有些吃力。
但后来她就能跟上了,不知道是她习惯了他走路的节奏,还是因为身边的他——悄悄地把步伐缓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要在同
一把雨伞下躲雨,两人因此被迫有些靠近。
桑未眠平视过去,看见他微微绷直的下颌线,那并不像他刚刚拒绝那个女孩子一般的顽劣和不正经,反而,他的伞面都朝她这边倾斜而来。
他在雨中是沉默的,好像他平日里那些招猫逗狗的混话都被那无边的春雨夜色吞没了,只剩下雨落在伞面上发出的那种沉闷的声音。
桑未眠又把眼神落在自己的脚面上。
脚下坑坑洼洼积攒了几个小小泥塘水,桑未眠白色的帆布鞋从那儿经过的时候,沾上泥污。
那让她讨厌。
刷一双白色的鞋需要十二分的耐心和足够多的时间,还需要等一个多雨的临城春天里难等的一个阳光天,将他们高高的晾在工厂的天台上。
但她没有立刻弯下腰去擦拭。
她现在在别人的伞下。
等到他们来到下一个屋檐下。
那个屋檐喜下的台阶有几步高,昏暗的光线下桑未眠没看见,她一个脚步差点绊倒,趔趄之际是身后的他扶住她:“慢点儿。”
她这趔趄来得出乎意料,原先平衡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伞在这一刻东倒西歪,最后才被抽出手来的顾南译扶住。
她只因此打湿发梢,他却在这种淋到半个身子的雨。
“抱……抱歉。”她站稳了,这样说道。
“道什么歉呐。”他倒是觉得没什么,话说得随意又轻巧,人还站在比她低一截的台阶上,把手里的伞递给她,“拿着吧。”
桑未眠没楞在原地。
“拿着啊。”他像是催促她。
她这才接过,后又迟疑地问她:“那你呢……”
“停车场就在外头,几步路的事。我开车来的。”他说完以后看了看她一眼,“你又不用我送,是吧。”
桑未眠沉默。
她是拒绝过他不下一次了。
屋檐下一阵冷风过来。
单薄衬衫下的她因为刚刚淋到的雨在这一刻微微发抖。
他却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套上。
她微微恍神之际,全身已经被那种春日里烘焙而出的茶香味笼罩了。
“不用还给我了。”他如实说道,好像是怕给她造成负担。
毕竟她总是不说下一次再见面的承诺。
她的手上拿着他的伞,她的肩上还落着他的外套,他的眼神在告诉她,行了,你可以走了。
她也只能这样顺其自然地走了。
“等等。”他像是还有一件事没说完。
桑未眠停下脚步,只见原先站在她面前的人此刻却弯下腰来,他手上还有一小包样式别致的纸巾袋,白色纸巾被他抽了出来,此刻正贴着她白色的帆布鞋。
他擦拭的动作干脆却细致。
因为他蹲下来了,桑未眠可以看见她不常看见的他的后脑勺和他的脊背。
那属于男人的特有的宽肩和窄腰形成的影子臣服在她混着泥水的帆布鞋面上。
他沿着那鞋面一点点地帮她把脏污擦拭干净,即便他蹲在那儿,依旧带点小埋怨说的是:“哪有人下雨天穿白鞋的。”
泥泞、斑驳以及脏污都被他一点点地擦掉了,只剩下她明晃晃的心事从夜色灯火中渗出。
出了这个门,他们就各奔东西了。
她说过很多次他们不合适。
但他还是给自己打伞,给自己外套,还弯下腰来,给她擦鞋了。
她想到刚刚缥缈的烟火,和角落里带着哭腔的姑娘。
又想到他慵懒玩世不恭的声音懒懒说到——男朋友啊,玩玩的那种行吗?
在他直起腰板的一瞬间,桑未眠似乎是不经大脑思考的,脱口而出的:
“顾南译,我们玩玩。”
她用青涩的声音试图说着那种情场老手的话:“就……玩一段时间,你情我愿的那种。”
刚直起腰的顾南译像是没意料到她这么说,他的脸上有大约两三分被称作是迷茫的东西。
而后那种迷茫被后知后觉的反应覆盖。
桑未眠没法形容出他那种表情。
他额间的青筋抽了抽,腮帮子微鼓,像是舌尖斟酌了半天才找了个最受力的地方抵着。
他眼神原先有些晦暗,最后才化成轻蔑一笑:
“行啊,桑未眠,玩玩就玩玩,我顾南译是玩不过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