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蜜汁东坡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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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其反。此刻来上一口鲜透的淡口鳜鱼肉,柔和的黄姜开胃却不辣口,必然会高下立判。

    比赛开始前的意气洋洋,渐渐随着越来越浓郁的肉香浸透消散,杨大壮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挪回到眼前的这盘鱼肉上。

    至少在徐福谦老师傅面前,不能出任何差错。

    削干净外皮的土黄姜温凉水洗净,杨大壮没带手套,三指直接捏着姜头,在特制的研磨器上打圈研磨,研磨的力气不能太重,否则姜汁浪费太多;力道又不能太轻,这般磨出来的姜蓉颗粒太粗糙,影响鱼肉入口的口感。

    老姜不小,杨大壮的手更大,熊掌似的捏着,莽山般的身躯几乎贴在台面上,莫名有种铁汉柔情。

    他虽然只做一条鱼,还是在考场外花费功夫认真钻研过的一条鱼,但为了能在徐福谦面前呈现出蒸鳜鱼最好的状态,上锅前的准备功夫却不少。

    所以当苏楚箐开始小火焖肉时,他正处理鳜鱼的最后一道工序。

    一般蒸鱼的最后处理工序是在鱼身上剖划纹格,以便保证鱼肉内外一起熟透,同时让外加佐料的味道更好地进入鱼肉内部。

    但当他划下第一刀,扁平的刀刃从鱼肉中穿膛而过,苏楚箐就没再看了,转过身,继续四处寻觅她感兴趣的菜品制作去了。

    因为她背对着徐福谦,因此没有看见在她回头的瞬间,被杨大壮吸引视线的徐福谦同样转过脑袋,俩人动作出奇的一致。

    精神高度紧绷的杨大壮握刀的手一松,他知道,缺点暴露,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一个小时后,待表盘上的时针指到十,带着袖章的女同志从手表上收回实现,拿起悬吊在空中的棒槌二次敲铃。

    资格证第二场考试,实操考试就此也结束。

    几乎在铃敲响的同一时间,端着盆的工作人员上前,在每个灶台里倒上凉水,燃烧的蜂窝煤噗滋冒着白烟熄灭,有些考生锅里的东西还没熟,但也只能骂骂咧咧,将最终的半成品摆上案台。

    评鉴的顺序是按照一开始题目抽签的序号。

    苏楚箐和杨大壮都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苏楚箐是第56名,杨大壮是第63名。

    炖肉需要吃热口,评委从第一位考生案台前开始,按秒计算,十几秒便能评鉴完成,各自说出个分数,站在一侧的记分员记下分,打分环节就算结束了。

    因为给分直接当着考生的面,考没与否现场就能知道结果,有的人在评委团经过后面露喜色,更多的人却是气恼地扔了锅,张嘴质问不过的原因。

    等裁判官已经走到苏楚箐面前那排考生桌前,她用毛巾包裹着,想要掀开盖子将炖煮好的五花肉盛出来,却被领头的徐福谦制止住了。

    “五十六号考生先等等,你的菜品,放到最后一个再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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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楚箐倒是对自己做出的五花肉有信心,既然裁判员要求,她又将盖子盖回去了。

    不过两三秒之间的事,众人都来不及回头确认五十六号考生是何许人也,裹挟着浓郁甜酱香味的肥润油香,在闷热的空气中打了个小卷,丝丝缕缕钻进附近考生的鼻子里。

    就站在一米开外的徐福谦,自然也闻到了,他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对手艺参差不齐的恨铁不成钢,苍老的嗓音高亢。

    “未来你们代表的是厨界的脸面。后厨有什么规矩?手艺过硬就是规矩!在我看来,五十六号考生今天的菜品就是全场最优,你们要是不服气,尽管去比。前面那些不及格的同志,也不要着急非得找工作人员讨说法,我把五十六号放在最后一个,就是为了让你们大家都好好看看,差距到底在哪儿。”

    掷地有声的音波在天井中产生回音,余音消散,众人心中的波涛骇浪却久久难以平息。

    后厨就是个小社会,大家都是从脏活累活啥都干的厨工,把资历慢慢熬上来的,眼看好不容易

    ()    就要熬到头,得到属于自己的灶台炉,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们,几年的打拼,屁都不如,甚至比不过一个娇滴滴的娘儿们。

    怎么能不气。

    脾气暴的考生当场就不乐意了,扯下围裙,开骂撒泼,愤懑的话还没说出口,佩戴袖章的女同志拿着记录考场秩序的小本,犀利的眼神瞬间就杀过来。

    “违纪取消考试成绩,三年内不得参加。”

    喷发的火山猛然哑炮,只能憋着气低声咒骂。

    但更多的参赛选手却是渐渐围聚在徐福谦周围,都想瞧瞧,能被这位大佬另眼相看的小姑娘,到底实力如何。

    陪着亲朋好友前来考试,站在天井走廊围观的群众,讨论的更是热烈,都围挤在木栅栏旁边,有人问女师傅是哪家的厨子,也有人好奇这老者是谁。宋家萤被夹在里面推嚷来推嚷去,索性也顾不上是否安全,从人群里挤出去,小皮鞋直接踩在凳子上,与印桃姐相互搀扶着眺望,笔记本上的内容也不记了,生怕眼睛错过任何细节。

    毕竟还在评分环节,短暂喧闹过后,天井又重回肃穆的氛围,但暗中落在苏楚箐和徐福谦身上的视线却更多了。

    本场考试的话题中心人物,受到表扬的五十六号考生,礼貌地露出片刻微笑后,立即恢复专业状态,用温水打湿毛巾,不留空隙地覆盖在焖锅盖沿周围。

    苏楚箐计算过时间,按照原本的顺序,等裁判员品尝到五花肉时,焖煮的肉块刚好能达到最佳温度,温热却不会烫嘴。但如果时间她变成了最后一位,失去炉火加热的猪肉据需要额外保温,吸满水的毛巾就是最便捷的方法。

    至于徐福谦,此刻,他与其他裁判员已经绕过苏楚箐的案台桌,走到编号为六十三的选手面前。

    杨大壮等着裁判站定,才掀开蒸笼盖,氤氲的蒸汽温度高的惊人,但他却仿佛靠着一身腱子肉,丝毫感觉不到烫意,徒手取出‘答卷’,啪的一声,稳稳当当摆在徐福谦和各位裁判员面前。

    “姜汁蒸鳜鱼。”杨大壮中气十足地说。

    经过猛火蒸煮的鳜鱼冒着热气,围绕着花纹的瓷盘里鱼肉周围渗楚清透的汤汁,研磨成泥状的生姜气味并不浓烈,深吸一口,河鱼的鲜美混合着姜汁的腥辣,清新的淡香淌进肺腑,让人不仅好奇,拨开灰褐色的鱼皮,露出葱姜包裹下蒜瓣状细腻奶白的鱼肉,是否品尝起来也会如同想象中的爽滑柔嫩。

    裁判员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点头,这让杨大壮忐忑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不少,至少从战略上来说,他选择鳜鱼清蒸的做法并未出错。

    至于最关键徐福谦主席的看法,杨大壮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看他瘦若枯槁的手指颤颤巍巍,抽出一双干净的木筷,分别在鱼头、鱼鳃、鱼腹、鱼尾四处轻点几下,最后停在鳜鱼腹部三寸左右的位置,筷子微微用力,挑破薄若蝉翼的鱼皮,拨弄露出来的洁白鱼肉。

    这是全场首次,徐大厨在单个案台桌前停留超过一分钟。

    周围都安静下来,杨师傅的手艺大家都有目共睹

    ,鳜鱼不似常见的四大家鱼,光是想要在不破坏原有鱼皮的情况下,完全将长在鱼背上的硬刺清除,就需要长时间日积月累的摸索,既要耐得下性子又要对鳜鱼的构造小有心得。

    特别是为了让姜汁完全融入鱼肉当中,杨大壮沿着鱼鳞的纹理,刀刃放斜,缓拉慢雕,在新鲜的鱼肉上片出与原有肌理难以分辨的花刀,一般的厨头师傅做鱼的数量达不到,几乎难以达到他的水准。

    或许,已经开始有人暗自猜想,宗匠如徐师傅,也可能有看走眼的一天。

    这六十三号的男同志,无论从资历还是技巧上来看,都是这一批考生中的佼佼者。

    他的菜或许比五十六号还要出彩。

    “丫头,你过来,”徐福谦突然放下筷子,打断众人心中的阴晦的猜想,上了年纪有些浑浊的眼,仍看着瓷盘中的蒸鱼,他却对着苏楚箐招手,“依你看,这道菜,问题出在哪儿?”

    全场哗然。

    “什么?这鱼蒸的还有问题?”

    “不应该呀,六十三号可是从清真饭店过来的厨子,之前都是在闽南那一带农村做酒席,虽然刚来A市不久,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老师傅。”

    在场有认识杨大壮的群众,“的确,刘师傅做的鱼我吃过,比别的馆子好吃多了,该不会是许大厨吃不惯鳜鱼?或者商业局准备的食材不新鲜,没能让杨师傅发挥出全部实力?”

    有质疑评价真实性,自然就会有更多的人不服苏楚箐的水平。

    “就算杨师傅真的出现了失误,也轮不到一个黄毛丫头来评判。”

    “就她这岁数,吃过的鱼估计还没正儿八经的饭店师傅杀过的鱼多吧。”

    “荒谬!”

    争议太多,就连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也伸长脖子,想要知道六十三号蒸鱼的问题所在,更想要听听苏楚箐到底会说些什么。

    汇聚全场视线的苏楚箐往前走了两步,在徐福谦鼓励的目光下,波澜不惊地拿起傍靠在瓷沿上的木筷。

    依旧是?划四点位置,鱼头、鱼鳃、鱼腹、鱼尾。

    不过十秒,她便放下了筷子,甚至没有品尝。

    “这道鱼本来应该是上乘之作,但是六十三号考友求优心切,反倒弄巧成拙。”

    闻言,心怀侥幸的杨大壮身体猛然一震,站在原地,平时鼻孔看人的他,下巴瑟缩,没敢再抬起。

    “继续。”

    反倒是徐福谦沉吟稍许,悠悠开了口。

    “六十三号考友,处理鳜鱼的最后在鱼脊上加划了一刀。有经验的师傅在做鱼时,会习惯性地在鱼背上划上一刀,这一刀要是划好了,可以破开厚肉、断开腥线、掀开韧皮,上下相连的鱼肉一分为二,蒸汽在形成的刀缝中快速流通,鱼肉的鲜汁滋味溢散,让佐料以及这道菜的关键辅料,黄姜,味道顺刀线渗透进去,不破坏鳜鱼本身的形状,却达到清蒸鱼块的效果。”

    苏楚箐的声音不高,但却清脆,不像其他人经历了三四个小时的考试,早就卸

    了力气,透亮的嗓音如同清澈的溪流,轻柔而流畅,让人的注意力瞬间就随着她的话语,仔细往下听。

    “但是这一刀不是这么好划的。”

    “每种鱼的身体结构、肉质特点、味道特色都有差异。针对每一种不同的鱼,甚至是大小体型不一样的同类鱼,在下刀、走刀、收刀上都有区别。”

    “很多人只知道要划上这么一刀,但具体应当如何划,以何种角度划,却挈瓶之知,不甚了了。只是依着葫芦画的瓢,画出的葫芦不是葫芦、瓢不是瓢。鱼依旧是那条鱼,却不能达到鲜美烧出来、料味烧进去的目的,甚至多此一举,将鱼给烧坏了。”

    而苏楚箐的师傅,恰好最会吃鱼也最会做鱼,这一刀,按照他的说法,最初就是由他带火的。

    苏楚箐耳濡目染,跟着他也渐渐学到了些皮毛,但她那点招师傅嫌弃的手艺,此刻也算够用。

    “你的意思是,六十三号的鱼烧坏啦?”

    有人赶紧问,他们站在栏杆外,看得到蒸鱼的模样,香味却是淡到难以捕捉,至于味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最终的菜品只有等考试完全结束,才会允许前来围观的群众品尝。

    但这已经让他们足够惊叹,看似简单的蒸鱼,其中竟然有这么多门道,但更让他们暗自称奇的是五十三号竟然真的能将这点失误给看了出来。

    就好比老师给学生批作业,指出问题的人,不仅自己要会,更需将知识点吃透。

    这位一开始被所有人叫衰的小姑娘,没想到却是本场最大的黑马,厨艺远在杨大壮师傅之上。

    “没有,考友的这条鱼没有完全烧坏,但也只成功了一半。他那一刀划得细致,但没有完全了解鳜鱼的特点,不能做到优雅婉曲、自然如意的一刀到位。所以前面刚下刀的部分还算可以,后面却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我猜,这道鱼鱼鳃骨往后三指内会特别鲜香美味,无腥无腻,肉质爽滑。但是再往后半段去,味道就会大大逊色。特别是刀口之处的肉质,会显得干老发柴,嚼渣发腥。”

    苏楚箐这话说完,徐福谦微微点头,后退一步,示意其他裁判自行评鉴。

    杨大壮灶面上的筷子很快就没了,没抢到最后一根筷子的裁判也不再纠结是否干净,直接从脏碗篓里拿了一双,先吃了鳜鱼的前半段,然后立马夹起一块后半段的鱼肉放进嘴里,他们很好奇苏楚箐的说法,想亲自体验一下是否真是这么回事。

    杨大壮始终没有说话,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姑娘所说完全正确。

    这一刀他练过许多次,总是无法一刀到位,做出的鱼总是差了半条。就像她说的那样,他确实是夜以继昼、日复一日依着葫芦画瓢。

    总归是没有学透。

    自以为积累已经足够,却只是一眼就被看出端倪。

    徐福谦说不行,杨大壮心服口服,但被刚拿起刀做菜的女同志指出不行……

    额头的血筋一跳,杨大壮突然想起这姑娘说的那句。

    ——“厨艺需要积累,也看中天赋,天赋不高,再大的岁数也是白搭。”

    当时只道年轻人心高气傲,杨大壮苦笑一声,人家女同志的确有这资本。

    就在考试刚开始前,他还讥讽嘲笑过,‘女人,来当什么厨子?’但此刻,从自己嘴里吐出来讽刺的话,变成了回旋镖,刀刀扎在他脸上,让人没脸没皮燥得慌。

    “我输了,”杨大壮又抹了把脸,他本就长的壮实,淅淅沥沥的汗液滴进他的眼睛,烧的他眼膜发痛,几乎赶得上苏楚箐叔伯辈的中年男人,人生第一次因异性对手而感到狼狈,

    “是我技不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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