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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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常正烤着炭火与文秀英说话,口袋里手机震了下。

    她走出堂屋接起:“喂,沈老师。”

    “你回宁乡了?”

    “对。”

    “那什么,以前你总给我们带的那姑嫂饼,今年帮我多带一份,我闺女爱吃。”

    安常笑着应下。

    沈云霭斥她一句:“笑什么。”

    安常是笑,沈云霭这般的古板严肃,无论多相熟,聊起家常话还像抹不开情面。她总觉得,故宫这群大师自有种稚拙的可爱,游离于俗世之外。

    又听沈云霭问:“年后就要来报到,你的聘书拿到了吧?”

    “还没。”

    “还没?我问过行政部,说是早就寄了。你给的地址靠谱么,别是寄丢了吧?”

    “不会的。”安常声音轻却笃定:“丢不了。”

    挂电话前,安常想了想,还是决定报备一声:“沈老师,我可能和南潇雪老师被同框拍到了。”

    她正想着怎么跟沈云霭往下解释。

    没料到沈云霭直接问:“你们在谈恋爱?”

    安常反而一怔,又听沈云霭道:“你真当我是老古董,没瞧出你和聆歌以前的事?”

    说罢又添一句:“不过我早知道你俩成不了。”

    一句“为什么”卡在喉头,安常有些好奇沈云霭是如何算出,又觉得往事没了深究的意义。

    沈云霭已转了话题:“你和女明星的事,跟我说干嘛?”

    “万一我真被曝光,想来网上总有些不太友善的人……不知到时会不会对文物组的名声造成影响。”

    “名声?”沈云霭反问:“编纂《史记》的那位有没有想过名声?你进故宫第一年,我带你们修明洪武青花缠枝盘,古代匠人用一生只造这一件瓷器,他又有没有想过名声?安常,我真没想到你在这千万年的时光面前来跟我谈名声。”

    “亏我还觉得你有朝一日会超过聆歌,我看你过完年后,也不用回故宫了!”

    说罢便把电话挂了。

    安常返回堂屋,文秀英择完了豆角,端起小筐瞧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被领导骂了。”

    “你这孩子,人家说你痴,我看你真是有些痴,被领导骂了还笑。”

    “骂我,才是疼我呢。”

    第二天一早,安常换了衣服出门。

    文秀英不喜外出,年货采办的事便一并交予她。

    时光不走动的地方,年味总是更浓些。

    路过酒铺,里面依然坐满了喝早酒的老人,有些坐门口的瞧见了她,她便笑着招呼一声“叔公”、“姨伯”。

    又望一眼角落里老人们剩下的那张桌子,今日天光透晴,清明视线里,总觉得桌面的木纹沟壑又深了几分。

    是否她往日蘸着酒所写下的四字,浸进了时光的纹路,才留存下这样的痕迹。

    “安常,你回来了?

    ”

    安常醒过神,同迎面走来的苏家阿嬷打招呼。

    “你去办年货啊?”

    “哎。”

    “回家的时候,绕到我染坊去一趟,我把写对联的正丹纸给你。“

    苏家阿嬷的女儿也继承了她擅染的天赋,不过染的不是布,而在邻市开了个铺子,依循古法用红丹色染制正丹纸。

    宁乡每年写对联的纸,都是苏家阿嬷的女儿送来,安常笑着道了谢,又去桥边聚集的小摊上买了鱼和年糕。

    文秀英打电话提醒:“红枣买了没有?”

    “买啦。”

    即便只有两个人,照着宁乡传统,过年的各项礼数不能省。

    安常自幼练了笔小楷,并非最适宜写对联的字体,但文秀英总说自己写能讨个好彩头,这么多年,也都由她写过来了。

    宁乡不富庶,但在一些经年的老物件上,却颇有些能拿出手的,一方徽墨添了益色的中草药,一磨便生香,每次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用。

    安常一手轻旋,另一手掌着砚台,问文秀英:“今年写什么好?”

    文秀英摆摆手:“我老啦,这些事不该我操心了。”

    安常想了想,提笔写就。

    文秀英凑过来一看,见她写的是:【情若久长时,月与人依旧。】

    笑骂她一句:“不成平仄。”

    安常放下笔:“咱们的日子够好,就盼着什么都不生变便是了。”

    ******

    春晚直播前两天,备播带录制现场。

    南潇雪在后台做最后的妆容修饰,商淇陪着,见她手机震动,她拿起来瞧了眼。

    薄眉远山,略施淡粉,一双剪水双瞳间略带慵倦,眸光却在触及那来电号码时凝了凝。

    商淇跟着一瞥——号码显示为一个地级市,宁乡便是那里所辖。

    南潇雪道开口:“你们先出去,我接个电话。”

    很快,又唤众人重新进来,商淇低声问:“她打的?”

    南潇雪轻摇了下头,垂云似的发髻更显出脸部线条的优越,站起来:“走吧,去做最后热身。”

    倪漫替她拿着水杯:“雪姐,给庄婷妍看看,说什么超越你,根本是白日做梦。”

    “我需要给她看么?”南潇雪浅浅回眸:“只要我站上舞台,从来都只需要给我自己看。”

    “其他舞者对我,那叫仰望。”

    商淇走在她俩身后,抱着双臂,听到她这番言论低头勾了下唇角。

    ******

    除夕当天。

    虽是只有两人的年夜饭,文秀英和安常还是一早便起来忙。

    醋鱼是文秀英几十年的手艺。自家熏的蹄膀不能少。红枣洗净了塞进八宝饭蒸得软糯。一同蒸的还有寓意步步高升的糖年糕。

    忙碌整日,不过为了夜色罩下来,那满满一桌的丰饶。

    宁乡不忌烟火,耳畔间或有鞭炮的脆响传来,安

    常给文秀英斟了桃花酿,与她举杯:“外婆,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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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热闹时分,满满一大桌菜,越是反衬只有两人过年的寂寥。安常知道她每每这时、总念及过世的女儿,于是放下小酒盏,过去揽她的肩:“有我陪着您呢。”

    文秀英拍拍她手背:“知道,你是好孩子。”

    两人把每样菜尝了几口,剩下的尽数收进厨房。堂屋里铜质炭盆生得旺,难得打开的电视里放着春晚。

    安常拢着厚厚的棉服,往炭盆里煨芋头和红薯。

    直到文秀英提醒她:“南小姐出场了。”

    又问:“你怎么不看呢?”

    安常这才抬眸,向屏幕望去。

    第一感受便是:南潇雪天生属于舞台。

    也许为了调和她的清冷,上挑的眼线透出几分媚气,可她所扮的仕女并非只有纤柔,那份略带慵倦的轻逸之下,每一个动作又饱藏着力量感,翩飞的衣袂随着她舞动,好似宫阙里吹起瑰色的春风。

    南潇雪最迷人之处便是她那天生的矛盾感,连她的舞蹈也是,对舞台毫不动摇的信念滋养出不屈的清劲,却尽数化作指尖和趾尖的柔美。

    散场后的黑暗是她恐惧的敌人却也是经久的伙伴,她与之为伍又与之抗衡,于是在舞台聚光灯下爆发出所有能量。

    等南潇雪一曲舞毕,文秀英怔怔的:“这真是仙女吧?”

    又问安常:“你平日里同南小姐相处,她吃不吃饭、睡不睡觉?”

    安常哭笑不得:“外婆,您明明还记得她到我们家来吃过饭。”

    文秀英这才道:“嗨,这样的人啊,真的很难想象她下了舞台是什么样。”

    春晚无趣,今年最大亮点便是两支舞蹈,其余连相声小品都没留下什么金句。

    将近零点,主持人领着一众演员舞者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文秀英睁大了眼往人群望:“我看看南小姐在不在。”

    “外婆,很多人都不会参加倒数的。”

    零点钟声敲响,屏幕里一片欢腾,文秀英给安常递上红包:“新一年也要好好的啊。”

    安常笑着回了个更大的:“外婆,新一年身体健康,喝酒别贪杯,但也别输给你那些老姐妹。”

    毛悦也在微信发来红包:【新年发大财!】

    安常回给她:【祝你新一年找到脖子好看的姐姐!】

    放下手机前,视线落在南潇雪的微信头像,手指蜷了蜷。

    方才南潇雪跳完下台,她便有心联系,但想着春晚这种场合一定忙乱,等南潇雪空下来,也许会主动联系她。

    却一直没动静。

    几个拖时间的节目演完后,春晚宣告终结。

    强撑着守岁的文秀英哈欠连天:“我去睡了,接下来交给你了。”

    “好,外婆晚安。”

    宁乡有整夜守岁的传统,文秀英精力不

    ()    济,安常一个人守着炭盆,取了本图鉴来翻阅。

    电视里开始重播春晚,及至《汉宫春晓图》时安常抬眸,若不用任何词藻堆砌,屏幕里的南潇雪就如文秀英形容,真跟仙女似的。

    那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桎梏。在舞台上获得多少的光耀,便对舞台下的黑暗有多深的恐惧。

    安常从未身处南潇雪那样的位置,所以她也不知南潇雪何时能想透。

    对文秀英来说春节最寂寞的时刻,是团年饭桌上只有孤零零祖孙俩时。而对安常来说,却是独自对着炭盆守夜的时候。

    即便有春晚充当背景音,但那热闹显得太渺远,身边静得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一睁眼。

    竟伏在膝头睡着了,再向电视看去,分明还在重播春晚。她算了算节目顺序——方才南潇雪的舞姿那样灵逸,旋转身段间眼神透过镜头向她望来,是她真的在屏幕里瞧见,还是南潇雪化作精魄又入了她的梦?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分明要清醒的守一整夜,总这样打瞌睡可怎么行。

    她放下图鉴,又检查了下炭火和通风门窗,决定到家门口走一圈醒神。

    这会儿宁乡该睡的都已睡下,守夜的都在家守夜,安常便连那厚重的棉服也懒得换,只绕了条毛线围巾。

    老人睡觉浅,她开门的动作轻手轻脚。

    极轻微的嘎吱一声后,她和门外的人都愣了——

    竹编灯笼光映亮冷白的那一张脸,方才还只能在电视里见到的人就站在她家门外,倚着墙,脚边一只小小行李箱,脸上还带着汉代仕女的妆容未卸,眉黛远山,应和着左颊那颗浅红的小泪痣。

    裹着件长及脚踝的黑羊绒大衣,露出一袭珠褐旗袍的立领,大衣口袋里塞着之前戴过的帽子,一手垂在身侧,指间夹着一支烟。

    大概为了醒神,也不抽,就那么点着,好似梅雨季在宁乡拍舞剧时,曾无数次指间就这么夹着支烟,在桥头等着安常。

    最初的一阵惊讶后,南潇雪镇定下来,靠墙的身体姿态复又放松,上挑眼线勾出的那一丝媚气,令一双墨黑的瞳仁顾盼流光。

    轻着调子,扬起些尾音问:“你怎么出来了?”

    倒像她是这里的主人、安常莫名闯入了她的世界。

    安常被她问的愣了一瞬,才重新找回“这是我地盘”的底气。

    回答的语气里就带着理直气壮:“我散步。”

    南潇雪一转手腕,浅银的烟灰簌簌飘落:“大半夜四点出来散步?”

    “要整夜守岁,怕打瞌睡。”

    南潇雪挑唇:“打瞌睡的时候,可有梦见些什么?”

    安常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潇雪也不答,唇角挑起的弧度更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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