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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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的小院,洗漱过后预备上床,想起刚才那一搀扶,还有些心神不宁。

    脸颊上热烘烘的,明妆探着脖子朝外喊:“把炭盆搬出去。”

    闻讯进来的午盏纳罕不已,“房里早就不烧炭了,哪儿来的炭盆。”一面又问,“小娘子怎么了,热么?”

    明妆掖了掖脸,“今夜怎么像入了夏似的,要惊蛰了?下雨打雷?”

    午盏笑道:“外头都起雾了,走上一圈凉得很呢,并不觉得热。小娘子可是因为喝了酒,酒气上来了?”

    明妆嘟囔着:“不是说这雪花娘就是甜酒酿嘛,怎么也有酒气!开上半扇窗,透透气好么?”

    午盏说不成,“更深露重的,寒气跑进来,入了肌理可是要得病的。”说着从边上的小柜子里抽出一把团扇,坐在床沿上摇了摇,“小娘子躺下,我给你扇扇。”

    明妆依言躺进被窝里,两手探在外面,缭绫轻薄,碧山色的经纬下隐约透出一双藕臂,衬着花团锦簇的被褥,愈发白得动人。

    她偏头告诉午盏:“我刚才送李判回去,险些又摔了。”

    午盏后怕不已,“可不敢,过两日就是汤娘子大婚,明日宰相娘子八成也要来,小娘子别磕着碰着,回头不好见人。”

    明妆说不会,“压根就没摔下来,被李判搀住了。”

    午盏这才放心,咂嘴道:“所以小娘子到哪儿都得有人跟着,先前我还说要送你回来洗漱呢,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自己家里,你处处跟着做什么。”明妆望着帐顶,兀自长吁短叹,“李判身手果然矫健,到底是练家子,嘿!”

    午盏为表忠勇,拍了拍胸脯,“我要是在边上,一定也能拽住娘子。”

    明妆没理她,心慌半日找到了答案,笃定地说:“我一定是长大了,被男子搀扶一下,心里就咚咚地跳……以前看见李判,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要说午盏这人,到了紧要关头就是有点烂泥扶不上墙,她居然没顺着两位小娘的思路,自觉高深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本来就是,过完年都十六了,小娘子情窦初开了。不过今日要是换成仪王殿下搀扶,说不定心跳得更厉害,人还要酥倒半边呢!”

    “是吗?”明妆被她这样一说,又觉得好像很合理,只是有些羞赧,捧着脸颊想,这样是不对的,对谁心跳都可以,唯独不能对李判。他像亲哥哥一样百般为她周全,自己要是想入非非,被他知道,恐怕吓得以后不敢靠近她了。

    唉,真是惆怅!她脑瓜子生疼,翻起被褥蒙上了脸。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李判冲她巧笑倩兮,她顿时心乱如麻,坐立难安。不知怎么,梦里好像正逢佛生日,李判递了一袋螺蛳给她,暗送秋波不止,说“喏,放生吧”。

    她当时如遭电击,心说乖乖,你也把我放生了吧。正想再和他细细交谈,旁边人扔下一条好大的鲤鱼,鲤鱼入水,溅起半人高的浪,迎面朝她扑来……她倒吸一口凉气,瞬

    间把自己给吓醒了,醒后一阵慌张,“讨厌!真讨厌!”

    再闭上眼追入梦里,已经找不到李判了,有人在她耳边呢喃:“那不是李判,是螺蛳精啊。”她心头怅惘不已,明明那么鲜活的人,怎么是螺蛳精呢。

    后来半梦半醒间思量,李判好像真不是那样的人,只有精怪才那么魅惑。她记得他眼中荡漾的春光,记得他撩人的声线,甚至记得他递来的白净右手……什么都像李判,但那不是李判,李判应该庄重肃穆,哪里会是那个模样!

    好失望,说不出的可惜,都怪那个放生鲤鱼的人,做什么弄来那么大一条鱼,害得她好梦中断了。

    早上醒来,人还蔫蔫的,商妈妈上来打起帐幔,见她一脸菜色,奇道:“小娘子怎么了?夜里没睡好吗?”

    她耷拉着脑袋,“做梦了,不高兴。”

    商妈妈以为她梦见了故去的郎主夫妇,很是心疼地揽了揽她,“小娘子要打起精神来,今日宰相夫人登门,倘或看见小娘子无精打采,倒要怀疑亲事不合心意了。”说着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叹息道,“可怜见的,可是又想念郎主和大娘子了?他们人虽不在,心神却一直瞧着小娘子呢,只要小娘子有个好归宿,他们九泉之下就能安心了。”

    倒说得明妆有点羞愧,她昨晚没有梦见爹娘,只梦见了螺蛳精变的李判,真是不孝。

    看看外面天色,日上三竿了,她扭头问商妈妈,“李判昨晚回没回来?”

    商妈妈说没有,“今日不用上朝,想是在衙门公干吧!不过说起李判,真是个知进退的人啊,见老太太被接走了,小娘子说话就要定亲,自己识趣避嫌,是怕坏了小娘子名声。”

    明妆心里坦荡,嘀咕道:“这有什么坏名声的,这么大的园子,又不是我与他两个人独住,上下那么多双眼睛呢,怕什么。”

    赵嬷嬷这时从门上进来,带来了吕大娘子的拜帖,笑着说:“身再正,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既能防,何必冒那个风险。”一面将拜帖递上来,“小娘子先梳妆,吕大娘子巳时前后来拜访。送拜帖的说了,已经打发人上麦秸巷传话了,邀了我们家老太太,还有罗大娘子来议事。”

    明妆有些意外,“大伯母?这事要问过她?”

    赵嬷嬷道:“吕大娘子是个周到人,这么做,好叫人挑不出错处来。易家老太太送走了,小娘子在上京的长辈以老宅大房为首,把罗大娘子邀来,不过是走个过场,道理上说得过去就罢了。再说那罗大娘子,早被家中老太太夺诰的事打杀得没了脾气,这回除了来受教,没有说话的余地。”

    明妆这才放心,实在是不愿意再和老宅的人过多纠缠了,既然只是为了应付场面,那来了也就来了。

    商妈妈拖她下地,她懒懒站在软鞋上,举着双手,等商妈妈给她系裙带。

    商妈妈边说边笑,“这么大了,要乳娘穿衣裳,过会儿说定了亲事,转眼可就是王妃了,到时候你还这样?”

    明妆厚着脸皮笑了笑,“妈妈不跟我一块儿过去吗

    ?我让妈妈穿衣裳,也不碍着谁。”

    那倒也是,闺阁中的姑娘受尽宠爱,莫说十六岁,就算二十岁还要乳娘穿衣裳,又怎么样!

    这里说罢,午盏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欢欢喜喜说:“巷口新开了一家糕饼铺子,早市上售卖丰糖糕和姜粥,队伍排得老长,都排到能太丞宅去了。我好不容易挤进去,替小娘子买了一份,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关于热闹街上的小吃,明妆可算已经吃遍了,每家都得尝一尝,才不辜负住得近的优势。

    趿鞋过去坐下,洗漱过后喝上一匙粥,再咬一口丰糖糕,一本正经地点评,“糕不够甜,粥里的姜又放得太多,下回别买了。”

    不过早饭总算草草打发了,然后梳妆傅粉,打扮停当。不一会儿听说外祖母来了,赶紧戴上耳坠子出来相迎,就是前后脚的工夫,罗大娘子也来了,罗氏因多番变故,见了明妆和袁老夫人满心的尴尬,又要装大方,笑着说:“一早接了消息,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马不停蹄赶了来,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明妆听了,偏头吩咐煎雪:“去打两晚擂茶来。”然后含笑把人引进花厅里,亲手奉上建盏,和煦道,“大伯母眼下住在芳林苑吧?从那里过来很有一段路,想是走得饿了,拿茶垫垫肚子吧。”

    罗氏忙接过来,看看明妆,脸上又浮起了心酸的表情,“老太太糊涂,把事情弄成这样,好在不曾耽误你的亲事,否则老太太的罪过就大了。”

    一旁的袁老夫人接了话头,“正因圣人一心要结这门亲,才重重发落了你家老太太,倘或半道上撒手了,你家老太太反倒安然无恙。”两句话说得罗氏愈发难堪。

    手里捧着兔毫盏,袁老夫人抿了一口,笑道:“这茶打得很好,是哪个女使的手艺?”

    煎雪忙上前来,赧然褔了福。

    袁老夫人赞许,“君臣佐使用得妙,谁也不抢了谁的风头,做人也如打茶一样,先加什么,后加什么,纹丝不能乱。”

    这算是说给罗氏听的,罗大娘子手里的擂茶立刻不香了,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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