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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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正对这棋局纠结,茫然抬头,看着家中三郎。

    张行简道:“秦月夜的杀手

    们无法持续作战,街巷间我方人心不齐,各自为战,他们需要一人,站出来,为他们吸引军火,好方便几位将军集兵,方便禁卫军集合。

    “东京十万禁卫军啊,平时懒散惯了,连刀放在兵库中都生了锈……我不能指望这样的兵战胜日日训练的沈家军,只好自己帮他们吸引些火力,好助他们靠人数来赢了。”

    只有如此,臣子与将士,才能同心。

    张行简垂眸,心想这也是让禁卫军收起懒散的一个机会——禁卫军平时塞满了贵族世家那些不学无术的浪子废物,他每一次想动刀,都有无数人拦着他。

    这一次,到了重整禁卫军的时候。

    张行简向外走。

    长者连忙喊:“三郎,太危险了!坐在家中,他们不会攻我们家的!”

    张行简含笑:“不,他们一定会攻我们家的。”

    话正说着,轰隆声响起,远远的死士声音传来:“郎君,他们炸我们的墙!”

    张行简便对脸色煞白的老者笑:“博容岂会让我们坐收好处?五伯,别躲了,出门迎战吧。”

    --

    傍晚时分,战事已让人麻木,双方死伤无数,活着的人,都不太多了。

    李令歌带着兵,轰开了一处地下宫。敌军在一个时辰的抵抗后撤退,李令歌终于在这处地下宫中,找到了那些被关押着的女眷。

    女眷们看到茫茫灰尘之后,帝姬出现,短暂迷离后,皆痛哭失声。

    女眷们:“我们得救了,是么?殿下是来救我们的吗?”

    李令歌脸上、身上、手上,尽是血。

    她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没有武功的她,靠着骑射功力,走到如今,已然精疲力尽。

    但是看着这些女眷们的面容,李令歌靠着宫门,缓缓露出疲惫的笑。

    她仿佛看到,自己离成功一步之遥。

    自己救了那些大臣的妻女……他们总应该睁开眼睛,多看一看她吧?他们总应该在妻女的影响下,抛却成见,认真考虑一下她为政的可能性吧?

    跟随李令歌的军士发现帝姬苍白的脸、颤抖的手。

    军士关心:“殿下?”

    李令歌疲声:“叫沈将军来……沈将军那里有名额,清点人数,看对不对得上。”

    惶乱的女眷中,有一女子沉静冷漠地坐着。不与旁人一同哭,也不与旁人一同喜。

    疲惫的李令歌没有看到这位女子。

    但这女子抬起眼,隔着地宫幽闪的烛火,看到了李令歌。

    这位女子,是张文璧。

    --

    沈青梧赶来时,一身冷煞之气,吓得那些女眷们全都噤声。

    帝姬身上只有少数血,帝姬仍能看出女子的柔弱美。但是沈青梧像是从血里泡出来的,血液凝固,面容森然,恍如鬼怪。

    沈青梧让身边人配合帝姬去清点人数。

    她掉头便要走。

    战局到了危急关头,刻不容

    缓。

    一个声音从后唤:“殿下,沈将军。()”

    沈青梧并不回头。

    但是这个声音说:“我叫张文璧……沈将军可还认得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青梧蓦地转头,看向这位从女眷中,向她和李令歌走来的女子。

    张文璧年龄远大于她,却一生未婚,长在张家。张文璧养大了张行简,张行简经常会提起他二姐……无论这位二姐对沈青梧的印象如何,沈青梧都会回头,看她一眼。

    只是战场相逢,实在没有叙旧心情。

    张文璧也没想和她们叙旧。

    李令歌靠着殿门,幽幽看着张文璧。她唇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挥手让军士放行,让张文璧走到她和沈青梧面前。

    张文璧向二人屈膝:“我兄长,败了,是么?”

    李令歌与沈青梧都不语。

    但是张文璧心中明白,能让这两位人物出现在这里,说明大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

    那么,自己该做的事,也应当做……

    张文璧从袖中取出一封信。

    张文璧:“我大哥让我在我认为应当的时候,将一封信交给两位。两位一起拆开看看吧。”

    沈青梧眸子一缩。

    沈青梧心中短暂犹疑。

    李令歌说:“敌我当前,主将岂能通信?我与沈将军,不当看这封信的。”

    张文璧:“是。”

    张文璧手缩回,李令歌却蓦地伸手,夺走了那封信。

    李令歌沾着血的睫毛掀起,冷然倨傲:“但我不避讳这个。”

    她心中短暂轻松,短暂有一抹得意。拆开信件的时候,她甚至在想:

    若是博容向她求饶,她是否要原谅?

    她要如何折磨他,如何羞辱他,如何欺负他……

    拆开信封,一张纸掉了下来。

    李令歌手一颤,好像一瞬间失魂,看着信纸从手中飘落。而沈青梧弯腰,将落到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

    信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字。

    信上只有一行字——

    “人生岂无情?欲辩已忘言。”

    --

    博容坐在凤凰台上,所有的兵士都被他喝退。

    他说他们可以投降了。

    他说我方主力已败,若想活命,便投降去吧。

    他说若有余力,帮我多放几场火吧。

    而他坐在高台上,凝视着天上赤黄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地平线,一点点被地平线吞没。

    --

    宫外的战斗剧烈残酷。

    张行简洁净的衣上沾了血,他抬头,忽然看向天上的落日。

    --

    人生岂无情。

    欲辩已忘言。

    --

    地宫中一片静谧,忽然有轰烈声传来,如同地龙苏醒般,让宫室的一众女眷们发出惊恐尖叫声。

    她们哭:“敌军是不是又来了

    ()    ?”

    “殿下,将军,救命!”

    沈青梧蓦地站起,外面果真有军士飞奔而来:“宫门被撞击!不知撞门的是敌是友!

    “宫中多处失火!”

    沈青梧倏地向外疾走:“跟着我去宫门!”

    李令歌捏紧手中信件,盯着大片空白中的黑字。她身边的军士还在着急催问:“宫中多处失火,许多敌军投降……”

    李令歌怒吼:“失火就去救火!有人投降就去接收,问我做什么?!”

    张文璧平静地看着。

    她看到不可一世、那么傲慢的李令歌,在一瞬间,眼中有巨大的恐慌凝起。

    李令歌握着信纸的手发抖,李令歌忽然转身,提起裙奔入一片黑暗中。

    张文璧跌坐在地。

    她捂着脸,无声落泪。

    --

    太阳徐徐落下,皓月徐徐升腾。

    光与暗交接,天与地相隔,皇宫四处失火,敌我交战,敌我相降,而李令歌提着裙裾长摆,茫然地穿梭于一片火海中,茫然地寻找着。

    她知道,很多年前,张家父母便葬身火海。

    她第一次发现这皇宫偌大,她熟悉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堵墙,可是当她奔于寒冷夜色与灼热火海中,她判断不出博容会在哪里。

    沈青梧让长林来告诉她,说博容可能在一个地方——凤凰台。

    那是沈青梧的军士打探到的有可能的高台。

    而李令歌眸子潮湿。

    她知道那是昔日博容教授她和李明书课业的地方——他们姐弟各有各的混账,不要去书房读书,不要去湖边背诗,他们要在皇宫最高的凤凰台上看风景,要边读书,边让老师弹琴给他们听。

    李令歌发着抖:博容!博容!

    --

    人生岂无情。

    欲辩已忘言。

    --

    你是故意的吗?

    你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说了吗?

    那你写信做什么,那你这么折磨我做什么?

    --

    容哥、容哥!

    老师、老师!

    飞光……飞光!

    --

    李令歌气喘吁吁奔到凤凰台,她看到这座高楼卷入火海。

    她从未亲眼见过张家那场大火,但是她觉得,眼前这场大火,恐怕不弱于当初。

    身后军人劝阻:“殿下,火太大了……”

    李令歌回头。

    他们愕然,看到这位殿下竟然在掉眼泪。

    这位殿下掉着眼泪,却一声哭泣也没有。

    李令歌沙哑着声音:“你们去灭火。”

    而她咬着牙,扶着扶梯,非要攀上这座高台。

    --

    沈青梧这一方的战斗,到了宫门前。宫门被撞击,敌我不明。

    宫内这一方所有主力军汇聚,沈青梧为首,站在最前方,等着开门那一瞬

    ——

    是赢是输。

    --

    李令歌爬上了高楼,烟火迷离双眼。

    身后跟随的军人想办法阻拦这位帝姬,这位帝姬喘着气趴在扶手上,一眼隔着烟雾,看到了站在窗前的那个修颀、衣袍燃着火的背影。

    她嘶声:“容哥——”

    她向窗子扑过去。

    她心脏痛极,整个人发抖,声音喑哑颤抖,泪珠不断砸下:“我不要看着你再次离开,你不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

    一次。

    两次。

    三次。

    都不要她。

    博容回了头。

    他在余晖中回了头。

    但是火这样大,夕阳余晖又盖住了他的所有表情。李令歌在军士“殿下小心”的惊呼声中扑向前,她隐约看到了博容垂着眼的样子。

    带点儿无奈。

    带点儿温柔。

    可是泪水模糊双眼,李令歌看不清楚。

    他向后跌去。

    李令歌趴在窗棂上,手抓不住他的一缕衣摆。他周身燃着火,如火中凤凰般,向下跌去。

    --

    想自己爱的人在最短时间内,迅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想报复自己的爱人——

    要么杀她一次。

    要么死在她面前。

    --

    “轰——”

    宫门大开。

    握着刀柄、周身警惕的沈青梧,与站在宫门外为首的、周身染血的张行简面面相对。

    --

    天地阒寂。

    巨大的落日被地平线吞没。

    一轮皓月自天边升起。

    这是盛大的壮阔与悲凉,光与暗不是在一瞬间完成轮替的。

    太阳与月亮交替,日落月升,天地依然幽光朗朗。

    人生岂无情?

    欲语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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