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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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林看守沈青梧看得战战兢兢。

    郎君怎把这么可怕的任务交给他!他如何完成!

    那是沈青梧!

    那是心狠如冰、心硬如铁的大周唯一女将,郎君都折在她手中无数次,长林压根不认为自己能看住那人。

    然而张行简临走前,说:“不必那么惧怕。她不是洪水猛兽,你不必这样怕她。我也不指望你能看住她多久,帮我拖延些时间便已足够。

    “唔,我留一封信于你,你日日念于她听,也许能让她听话些……”

    长林便把张行简留下的信件奉为圭臬。

    沈青梧被绑于屋中,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一木屋。她手脚皆被绳索所缚,体内被下了软筋散之类无法调动内力的药。

    沈青梧寒着脸,在屋中踱步,听外面长林咳嗽一声。

    沈青梧心想:咳个屁。

    长林抬高声音:“梧桐,你可有去过我家?”

    屋内沈青梧一怔——长林怎么这样叫她?

    屋外长林也一愣,心里嘀咕:郎君这信,怎么写的如此白话?

    长林接着念:“你恐怕没有真正踏足过我家,没有真正踏足过我的院落。去年,我在院中植了一棵梧桐树,今年恐可巍巍如盖,昂然挺拔。待你来我家了,我当亲自带你去看。”

    屋内沈青梧靠着门,睫毛颤低:这是张月鹿的口吻。张月鹿的话,不是长林的。

    屋外长林也琢磨出味儿:郎君是怕沈青梧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才用大白话写信。说出去丢人,但郎君不在乎。

    长林心中不知该喜该叹,还是该忧。他向木屋瞥一眼:沈青梧,你可知我家郎君有多喜欢你?

    长林出神间,听到屋内娘子冰凉的声音:“接着念。”

    长林:“啊?哦。”

    屋内,沈青梧靠着门,慢慢坐下。

    她低头看缚着自己手脚的白布条,听着门外长林的声音。长林无法模仿张行简说话时那抑扬顿挫、总带点儿调笑的语气,沈青梧闭上眼,想象着张月鹿透过那封信,真正想说的话——

    “不要冒险。”

    “好好养病,等我归来。”

    他独闯龙潭虎穴,希望她如世间娇娘子一般,只是牵肠挂肚,却无能为力,生死平安都要从旁人口中得知,才能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东京有变。

    恐博容生事。

    沈青梧在昨夜就意识到了,她只是没想到,张行简独自离开,不带她。她以为自己武功这么高,无论是博容还是李令歌,都千方百计要得到她的支持,要将她当做杀向敌人的第一支箭用……

    可是张行简不用她。

    她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用的武器吗?

    她的武功与桀骜执着的性情,不足以让张行简觉得安全吗?

    谁会放着这么好的武器不用,谁会舍得雪藏她这么好的武器?

    闭着眼的沈青梧,睫毛颤抖

    ,脑海中浮现张行简温柔看着她的眼神。

    千言万语,说出一半,藏着一半。总在观察她的人,向她说明爱意的人,也时时藏着爱的执拗一面——

    世人都要将她当武器用,都要利用她的武功,算计她的武力。

    只有一人执拗于让她养伤,让她休息,让她不用总冲在第一线。

    世人都知道她与博容的关系。

    张行简为此嫉妒而不安。

    可是张行简昨夜问她——你要我救他吗?

    他雪藏她,不想她受伤,不想她直面博容——哪有学生,要直面所有的残酷,要打败自己的老师,要踏着老师的尸体,才能走完自己的路呢?

    --

    长林还在嘀咕念:“我为你备了许多佳酿……”

    沈青梧将头埋入膝盖。

    世人皆惧她,恶她,敬她,怕她。

    张月鹿怜她,爱她,喜她,护她。

    --

    可是沈青梧说过要保护他。

    沈青梧从来都说话算数。

    --

    长林太害怕沈青梧发难。

    但是沈青梧没有。

    沈青梧似乎就这么接受了郎君软禁她的现实——那些苗疆人欲言又止,还没接受,沈青梧先接受了。

    每日三餐与煎好的药送到屋中,每天为她读一读郎君的信,长林就用这种方式安抚着沈青梧。沈青梧一直很平静,长林渐渐放松下来。

    长林一边挂念着东京的郎君,一边为此刻的沈青梧欣慰。

    他想沈青梧也是蛮好相处的嘛。郎君与她同行数月,到底没有白同行。郎君必然驯化好了沈青梧,必然让沈青梧听话了。

    于是,到了这一天。

    这一日,是沈青梧被囚的第八天。

    长林给沈青梧将药送到门口,他坐在门框外的台阶上,翻开那封被他折得皱巴巴的信纸。

    长林打个哈欠:“咱们今天继续读信哈……”

    屋中沈青梧淡淡说:“药太苦了。”

    长林愣:“啊。”

    他试探:“我给你端盘糕点?你想要什么馅的?”

    沈青梧:“张月鹿都喂蜜水给我喝。”

    长林惊悚:“……我可不敢喂你!”

    郎君知道后,会杀了他!

    沈青梧:“我要蜜水。”

    长林松口气,擦把汗。他语重心长劝:“姑奶奶……”

    郎君嘱咐什么都不要给沈青梧的。

    沈青梧没有吭声。

    长林以为翻篇了,他正要继续读信,听到屋内一声哽咽。

    长林脸快裂了:“……”

    他哆嗦:“你、你不会在哭吧?”

    屋内沈青梧冷冰冰:“没有。”

    可她声音有点儿哑。

    长林开始不安。

    他无措时,听到沈青梧说:“以前我囚禁张月鹿的时候,他是否就如我此

    时这样,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没有人陪伴,没有人搭理……所有的精力都被一人占用,除了那人,没有人陪他说话。

    “他是否是被我关出问题了,才说爱我?”

    长林:“……应该不是……”

    沈青梧失落:“长林,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很寂寞,很孤独。除了你,没有人会理我,我如今每日盼着的,就是你说话的时候……”

    长林惊恐:“你可不能日日盼着我啊!我家郎君还活着呢!”

    沈青梧冷笑一声:“他软禁我,还想与我好?长林,如此荒山野岭,只有你我二人……”

    长林快疯了。

    他一向知道沈青梧脑子有病,没想到她有病到这个程度。若是郎君解决完所有事,满怀欣喜地来接沈青梧,沈青梧来一句——“我不爱你了,我爱上长林了。”

    长林恐怕要跪。

    危机意识上来,长林不等屋内女人发疯完,赶紧爬起来,结结巴巴:“我我我这就去给你拿蜜水,你可得把持住,别发疯啊!”

    屋内的沈青梧,睫毛轻轻一扬,似笑非笑。

    她揉揉自己的手腕。

    连续八日,对方送进来的膳食,她只吃一点,多余的都倒掉。软筋散在她体内残留,作用有,但是沈青梧刚才试了试——

    也许是日日吃药果真有用,也许是她吃那些沾了软筋散的膳食少,她用内力的时候,心肺处若有若无的刺痛与无力感,消退了很多。

    换言之,她可以动手了。

    沈青梧心想,学张月鹿胡说八道,还是蛮有用的嘛。

    --

    长林将一盏蜜水送到门边。

    屋内沈青梧发脾气,要他送进去。他任劳任怨开门送进去,她一看到他盛蜜水用的是木碗,便又发怒。

    沈青梧:“我连个铜碗都不配用,连个瓷碗都不配用?怎么,防我防到这个地步,张月鹿不得好死!”

    长林:“别别别!你可别骂我家郎君了,不就是瓷碗吗,我这就给你换……”

    她每日吃那么多软筋散,想来换了瓷器也无用。

    再次满头大汗回来的长林,吃惊地看到一眨眼的功夫,沈青梧换了装束——

    不再是方才和他吵架时散发凌乱、目光阴狠的模样。

    此时沈青梧穿一身靛蓝色武袍,箭袖束腕,长发后挽。大半发丝扎作马尾,让她看起来干练非常,但也有那么几绺发丝被发簪斜斜插着,绕几圈后弯下来,搭在脸侧,呈一个斜尾的样子。

    沈青梧长腿搭在竹床上,正在系武靴的带子。

    除了手脚仍被白布条束着,她此时抬脸,明眸皓齿,眉目清丽,哪里有被囚禁的狼狈模样?

    长林看到她这样,心里突突一跳。

    他意识到什么,捏着蜜水瓷盏的手用力。

    沈青梧:“蜜水端给我。”

    长林想:她大约是被关得闷了,才换身衣服。她此时还不发作,想来只是单纯

    要蜜水,自己想多了。()

    长林将蜜水递过去,见她一饮而尽,他更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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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沈青梧捏着瓷盏,垂着眼看半天。

    她若有所思地问:“张月鹿走了快十日了吧?”

    长林盯着她手中瓷盏,心不在焉:“是,快马加鞭、中途不停歇的话,今日傍晚应该能回到东京。”

    沈青梧:“回到东京,他也会被关起来吧?”

    长林:“不清楚……但是张家现在必然是被严密防范的重地,郎君回去,实在,哎……”

    沈青梧端着瓷碗,手忽然一用力。

    长林眼睁睁看着瓷器在她手中裂开。

    长林猛地拔身而起,但沈青梧一抬头,一片磁块向他飞来,直袭向他。

    长林厉声:“你——”

    沈青梧站起来:“跟你们郎君学的。”

    另一块碎开的瓷片,被她扬手一抛,刮向捆绑她的布条。长林从后袭来,沈青梧身子一旋,手肘横劈,一手捏瓷,一手拳击。

    --

    沈青梧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身后长林追出:“沈青梧,你去哪里,等我——”

    他咬牙,不得不四处找马,要继续追她。

    沈青梧心烦,但是随便吧。

    她眼观八方,伏下身贴着马身,缰绳握紧:她要先去见李令歌,她要知道如今情形。

    --

    东京下着一场雨。

    殿前司指挥使姓韩,在十日前忽然被拿下,关押在家。年龄不过四十左右的韩将军赋闲在家,府门被看着不得外出,他烦闷之余,日日在家中骂。

    韩将军中气十足:“沈家就是逆党!沈家有本事把我杀了,把禁卫军所有人全都杀光!

    “迎帝姬入朝,需要软禁我们吗?怕我们生事——可笑!我还没说支持不支持帝姬呢,就说我‘不支持’,你们贼子野心,该诛!”

    一个仆从提着一尾鱼,戴着蓑笠,从外门进入,到大堂前,听到韩将军的骂声。

    韩将军看到鱼,冷笑:“还送吃的?哟,怕饿死我啊?我绝不吃嗟来之食!”

    温润笑声隔着潺潺雨帘:“一别数月,将军还是如此刚烈啊。”

    韩将军一愣。

    提着鱼的仆从将蓑笠向上抬了抬,露出一张黝黑的普通的脸。但是这张脸上,双目如星子般,烂烂闪烁。这双眼中噙着气定神闲的笑,与普通的仆从显然不同——

    韩将军压低声音:“张、张相?”

    他一下子激动。

    韩将军虎目生泪:“你回来了!”

    他又警惕:“张家如今……”

    不是和我家一样被看得严吗?

    张行简无辜道:“我还没急着回家,先来看看将军。将军,还吃鱼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鱼。

    几分调皮。

    韩将军看到他如此轻松,也跟着放松起来:“你怎么进来的啊?”

    ()    张行简摊手:“我就在门口晃了晃,说了几句话,和几个人站了站,他们就把鱼给我,要我给韩将军送进来。”

    韩将军心中失笑。

    张相口中的“说了几句话”“和几个人站了站”,必然没有那般简单。

    --

    韩将军在书房中,接见了摘下蓑笠的张行简。

    张行简笑吟吟,问他东京情形。韩将军迫不及待地吐苦水,都是说沈家如何挟持皇帝,他们根本不清楚宫中情况。皇帝还下圣旨要帝姬登基……

    韩将军脱口而出:“帝姬又不是傻子。这明显的局,怎会来?”

    张行简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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