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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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行简与姜伯坐在书房内手谈。

    每每这时,姜伯都谈政务谈得分外投入,经常忘了手边的棋子。

    也没有旁的原因,不过是姜伯不喜欢和这个学生下棋罢了。

    这个学生棋品很差,下棋时间过长,又总是输得多……和张行简下棋,让人没有成就感,让人很烦躁。

    不如谈谈政务。

    姜伯便说着自己对李令歌的印象:“多年前在东京时,光听她的名,不见她的事。如今我定居此地多年,去年起南北分治后,我们这穷地方,倒也经常能听到帝姬颁布的新令了。”

    张行简:“老师以为如何?”

    姜伯斟酌:“是有些大胆的,以前没有尝试过。比如之前大河决堤,朝廷修得一直很慢,帝姬到来后,倒是快了很多。张月鹿,你常年在东京那个圈子里,为何不督促陛下修筑大堤?”

    姜伯有些责备地看着这个学生。

    张行简轻轻笑了笑。

    这个老师,一身学问,满怀抱负,书生气很重,却不会当官。他只知道什么对民众是好,却不知道怎样实行,才能让大部分人满意。

    这也是姜伯明明学富五车,却只能辞官隐居的原因。

    张行简温和道:“修筑大堤,看似是好事,但不一定是好事。得控制住官吏之间层层剥削,才能把大堤真正修起来。官家未曾登基,又一向爱财,舍不得花钱,便想让官员补上去……官员离大河十万八千里,未曾体会民之苦疾,自然百般推搡。

    “所以大河年年决堤,却年年不能得到解决。我原本是打算解决的……”

    架空皇帝,停下战争,当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他才能去做真正要做的事。

    张行简沉吟:“但如今……”

    姜伯接口:“但如今,帝姬在做这件事。”

    一阵沉默。

    姜伯困惑问:“是否因为她打算发动战争,怕大河决堤影响战局,她才提前做这件事?”

    张行简笑一笑:“老师,你教过我的,凡事问迹不问心。”

    所以李令歌的巧舌如簧,他并不太信。

    他要自己判断。

    他缓缓看向窗外,伴随着沉思:“何况,李令歌蛰伏多年,应该确实是藏拙了……”

    离开东京的李令歌,和困在东京的李令歌,完全不一样啊。

    张行简:“我之后还有几个地方要去,老师可有其他学生,或友人?我想请老师引荐一下……”

    姜伯:“还是打听李令歌此人?想旁敲侧击?你想去百姓中观察,那得有些影响力才行,我想想……”

    两人说着这些事,张行简任由姜伯思考,他目光透过那半扇开着的窗子,落到院中一棵极为苍翠的古槐上。

    他看到了靠坐在树枝上的沈青梧。

    沈青梧靠着树干,闭着眼,不知道在练什么神功,阳光穿梭树叶间缝隙,光斑一波又一波地落在她身上、面上,如潮

    水一样。

    时明时暗的光海下,发丝拂着女子面颊。

    发丝凌乱,合着的眉目沉静,那样对比鲜明的美感落在一人身上,让张行简时而恍神,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姜茹娘就是在这时端着茶点进来的。

    她脸色苍白浮肿,眼睛周圈用脂粉掩盖青色痕迹,双唇嫣如花瓣。

    姜茹娘不知道吃了什么坏了肚子,躺了一整日,次日起身,她自己端着镜子看自己,都觉得我见犹怜。她如此美貌,可能让爹爹那位学生心动吗?

    此次见到张行简第一眼,她面红耳赤,心向往之。

    此时此刻,端着茶点进来的姜茹娘,轻声细语地在桌前磨蹭,向爹和张三郎介绍她的茶点。然而,张行简却只是客套礼貌地对她点头致意,目光从她脸上飘过,停顿一刻。

    姜茹娘心肝砰砰,以为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的美貌,就见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眼中藏起一抹极为隐晦的笑。

    他又朝着窗子望了一眼。

    自姜茹娘进来送差点,张行简已经看那个窗子看了七八次了。

    那里有什么?

    姜茹娘刻意寻角度磨蹭,姜伯无奈地看这个女儿折腾,而姜茹娘在张行简身边弯腰递茶时,蓦地抬眼,终于——

    她从张行简所在的角度,看到了古槐上闭着眼睡觉的沈青梧。

    姜茹娘心脏为此停了一息。

    --

    沈青梧何人?

    不在东京居住的姜茹娘,从未听过沈青梧与张行简的旧日恩怨。她只当这位女将军,是帝姬派来监视她那可怜又倒霉的三郎哥哥的。

    虽然第一次见面,姜茹娘就捕捉到几分微妙。

    但是多次试探后,她认为张行简和这位女将军,应该并没有什么。

    张三郎喜欢的娘子,应该是美丽娴雅、能为他红袖添香、为他平内宅混乱的聪慧女子。例如爹爹说的张三郎之前的未婚妻,也例如……自己这样的。

    无论如何都不应是沈青梧那样。

    沈青梧认为姜茹娘针对自己,其实姜茹娘没有针对她。姜茹娘不过是……想彰显自己,表现自己。

    沈青梧被她当做了陪衬的那个。

    骄傲聪慧的姜茹娘,在张行简频频看窗外的这个早晨,才对沈青梧真正生起了危机感。

    --

    于是,姜茹娘真正和沈青梧多多相交起来。

    沈青梧这两日每每躲懒时,都能被姜茹娘带着她的侍女给找到。

    这位娘子每次都带着糕点找她,但沈青梧已经不喜欢了。她不喜欢的,便不会碰。

    但是姜茹娘总是拦住她,惆怅地与她聊女儿心事:“将军,我与三哥哥多年未见,这次重逢,我发现他变了很多。他以前待我比如今热情很多。”

    沈青梧的回答是:“他本性暴露了吧。”

    张行简热情?

    他的热情,恐怕只在他年少无知时短暂出现过。

    姜茹娘一噎。

    姜茹娘:“将军与三哥哥一路同行,可有了解三哥哥新的喜好?”

    她羞红着脸,暗示这位女将军:“比如他如今有什么喜欢吃的,有什么喜欢玩的……我作为东道主,想招待好三哥哥。”

    沈青梧:“我又不是他仆从,我怎知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姜茹娘:“……”

    姜茹娘再接再厉:“那将军可以帮我问一问,我与三哥哥……”

    沈青梧:“我又不是他的上峰,我命令不了他。”

    姜茹娘彻底无言。

    她发觉沈青梧根本不懂她的暗示,不懂她真正想说的话。沈青梧神色看着如此冷淡,她真是不明白,张三郎为何总是看她。

    美貌吗?

    一个女将军,从来不拿美貌当饭吃的。

    何况沈青梧这样高大修长,让她仰着颈说话……天下男子,不应该喜欢柔弱些、可以小鸟依人的娘子吗?

    弄不清两人关系的姜茹娘按照自己的想法试探:“我小时候在东京,有一年上元节,我看灯会回来,还特意爬墙,给三哥哥带灯笼。”

    已经打算甩开这小女子、独身离开的沈青梧驻足,回头看着姜茹娘。

    小时候的张行简吗?

    沈青梧承认自己很好奇。

    姜茹娘眉目含春,回忆着:“我爹那时候带着我一同住在他们家,他们家的墙好高啊。文璧姐姐……就是三哥哥他姐姐,总是不准我去找三哥哥玩。上元节也不让他出门,我爹带着我出门玩,他还得在家温书……

    “我带灯回来送给三哥哥,他很高兴呢。他拉着我说了一夜的话,说我是世间最可爱的娘子,我那时觉得、觉得……”

    她真想嫁给张家三哥哥。

    姜茹娘眉目黯下。

    可惜次日,张文璧发现她在张行简院中歇着,就让爹将她领回去。听说,张行简被他姐罚了很久。

    罚的什么,姜茹娘不清楚。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几乎见不到张行简。偶尔见到,张行简也是温淡疏离的样子,再不曾与她亲昵些。

    姜茹娘心里怪张文璧坏了自己与三哥哥的情谊,却也庆幸,正是张文璧一次次的“棒打鸳鸯”,长大了的自己,才能和未曾成亲的张行简重逢。

    提起张行简那位二姐,其实姜茹娘心里是有些怕的。

    姜茹娘这边沉吟着,沈青梧突然问:“你觉得什么?”

    姜茹娘怔看她。

    沈青梧走向她。

    个子高瘦、眉目冷淡、瞳孔漆黑的女将军这样走来,是有些凌厉气势的。

    姜茹娘怯怯后退一步:“我、我……”

    沈青梧俯眼看她:“张行简是我的人。”

    姜茹娘大脑一片空白。

    她半晌没听懂这个话。

    沈青梧:“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明确告诉你,他是我的人,你别碰他。碰了的后果,你自负。”

    姜茹娘颤抖:“你的人的意思是……”()

    沈青梧:“我睡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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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茹娘脸色登时煞白。

    沈青梧:“不止一次。”

    姜茹娘开始咬唇,唇被她咬出血红色。

    沈青梧看姜茹娘这泪眼濛濛的样子,认为自己说的很清楚了。她铁石心肠,不觉得这有什么,只觉得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浑身轻松。

    解决一个爱慕张行简的娘子?

    多容易。

    沈青梧转身走时,听到那娇弱的快晕过去的姜茹娘颤哑着声音,勉强开口:“必是你欺辱三哥哥!”

    沈青梧哼一声。

    姜茹娘:“你、你不会有好结果……文璧姐姐不可能让你进张家大门!文璧姐姐那么厉害!”

    沈青梧回头瞥她一眼。

    沈青梧淡声:“你怕张文璧,我从来不怕。”

    张行简为她兜过底,说二姐知道他们的事,二姐虽然不高兴,但因为博容还被关着,二姐有求于张行简,并不会对沈青梧说什么。

    沈青梧也听说过,张家大门难进。她也知道,张行简刻意说的轻松了。

    然而无所谓。

    她不在乎。

    她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和张行简成亲。

    若是她确定——

    天涯海角,谁也抢不走张行简。

    若是她确定——

    张家不让她进门,她就带张行简远走高飞。

    反正沈青梧是混账,沈青梧什么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

    姜茹娘浑浑噩噩地回房,哭了一派。

    她心疼张行简那样雪净月容一样的郎君,被那女土匪一样的沈青梧毁了清白。

    必是沈青梧强迫!

    必是沈青梧强求!

    尤其是,姜茹娘打起精神去向自己爹爹道晚安,从爹爹这里听说,张行简不日便会走了,不会在自己家多停留。

    姜茹娘一下子着急。

    她想留下张行简。

    留下那人,才有机会。若是那人走了……爹爹是不会让她去东京的,张文璧也不可能为她开门,让她进张家的。

    --

    新的一日,沈青梧在自己那离主屋格外偏的院子里练刀。

    天灰蒙蒙的,她一整个上午都在练习。

    她不用内力,少牵动身上的伤,却也不希望自己连蹦跳几下都受伤。更怕自己伤重,耽误了行程。

    她在练武时,大脑保持沉静,思考着张行简想要的道歉。

    她很喜欢练武。

    这是她擅长的方向,是她能从中得到心灵宁静的方式。她武功越高,越没有人敢欺负她。她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向张行简道歉……她从未做过啊。

    二十多年的习惯压制着她,她很难说清这挣脱的感觉,她甚至为此生出一些本不应该的恐惧。

    破誓

    ()    让她惶然,道歉亦如枷锁困身。

    一重重枷锁加在身上,长年累月中让她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徘徊。张行简羡慕她的自由,可沈青梧为这份自由,也付出了很多。

    沈青梧已不知道正常人是怎样生活的。

    沈青梧握着刀柄的手心出汗。

    天上似乎有雷声轰鸣了一下,她猛地停下自己练武的动作。

    她抬头看天色,又皱起眉,思考着自己刚才到底是在恍神,还是真的听到了天雷声。

    天色灰蒙,云翳低压,似乎会下雨。

    沈青梧决定停下练武,去找张行简。

    她不知道他还怕不怕打雷。

    她说过保护他——即使他还在生气,她依然会保护他。

    --

    天边闷雷声轰一下时,与老师在谈政务的张行简便脸色骤然惨白,撑不住身子抽搐一下。

    他手撑在案上,指尖微微发抖。

    姜伯诧异:“张月鹿,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学生,竟在一瞬间出了一头汗。

    张行简恍神一会儿,忍着那一瞬间击中自己的疼痛刺意,说服自己这是幻觉。沈青梧已经破誓了,已经答应与他在一起了……

    为何他的毛病,还未好?

    莫非他本心,依然在恐惧失去她?

    张行简冷漠地旁观着自己的内心,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情海中的堕落。往日他曾试图搭手相救,而今他觉得越陷越深,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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