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今夕何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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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重生if线·今夕何夕

    01·莫愁前路无知己

    宋泠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一颗星星。

    他怔了一会儿,伸手揉了揉眼睛,可那星星并没有消失,仍旧悬在夜空中——他的头顶,赫然是漏了一道缝隙的军帐!

    此时大抵是夏日,帐中并不风凉,宋泠站起身来,有些茫然地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有巡夜的士兵来来回回,见他出来,纷纷恭敬地问安:“太子殿下。”

    太子?

    一切变得陌生而熟悉,宋泠尚在发呆,忽地听见有人唤了一声“灵晔”,随即欢快地跑到了他的近前。

    他转过头去,发现来人竟是年少的叶壑!

    叶壑与他同岁,如今瞧着不过十二四的模样,那么他如今……也是十二四岁?

    可他原本应该在乾方殿中!

    他记得今年是宣宁十二年,临近除夕,北方边患已定,他有意在年后擢何仲为相、革新科考,并更改年号。

    前些日子,他还在和落薇商议用“光始”好,还是用“阳初”好。

    宋泠头痛欲裂,勉强回忆起,昨日舒康进宫与落薇同住,他独自在乾方殿中看折子。黄昏之后,他在醉逢台上吹了会儿风,归去时,恰好看见了醉逢台东侧石柱上的刻字。

    那时宋淇少时的刻字。

    于是他坐在殿中,想起许多故人和往事来,案上烛光飘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竟已身在此处!

    宋泠迟缓地意识到,他身上好似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

    叶壑见他长久不答话,开口唤道:“殿下?”

    宋泠喃喃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周遭的兵士面面相觑,最后只有一个人大着胆子答了一句:“殿下昨日未曾好眠么?今岁正是昌宁十八年哪。”

    昌宁十八年……他才只有十四岁!

    这年他来幽州巡视,陪同他的便是叶氏二公子叶壑。从开春到夏末,他走遍了边境一十二城,第一次彻底而深入地了解了北境的战况。

    等等……昌宁十八年?

    这正是幽云河之役发生的那一年!

    夏末他启程离去,前脚才到汴都,后脚便传来了北境遭袭的消息,叶堃在叛国后身亡而死,刘昀成了边境的英雄,上表请皇帝严惩叶氏之罪。

    他反复求情,好歹才保下叶家,叶壑孤身来到汴都,成为了他的死士。

    那如今……

    “殿下不是原本预备今日启程返京么?我特来相送,没想到殿下还未动身。”叶壑有些担忧,“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宋泠心如擂鼓,他勉力平静下来,摇了摇头,疾步往军营之外走去,边走边问:“你大哥在哪里?”

    “殿下忘了,前些日子平城发了急报,大哥领兵前去,现下想必已经到了罢。”叶壑不解道,“我听军中老将说,

    大哥这次行军只带去了一半人马,剩下这一半另有安排,等殿下走了,他们便要整军去接应。”

    是了,叶堃带走了一半心腹,留下的一半辗转去往燕州,随即被常暮所害,未能及时增援。

    但平城为何此时已然发了急报?他清楚地记得,当年他身在幽州的时候,边境十分太平,幽云河之役发生在秋末,而他在内宫与爹爹争执时,已然是落雪的时节。

    不过一切如此荒谬,或许在这扭曲的时空当中,很多事情都与从前有了细微的区别。

    他所在之地是叶氏常年所居的安城,距离幽云河边的平城尚有二日路程,想到日后重重事宜,实在来不及多犹豫,宋泠闭上眼睛,沉声道:“备马,本宫要亲去平城。”

    他睁开眼睛,对叶壑道:“阿壑,你传我手令,命叶氏军队暂且留驻此地。若军中老将有异议,你便说,我已知你兄长遣他们去的是燕州,燕州近日有厄真细作,已将这消息透了出去,他们若照旧行事,恐会坏你兄长谋划。”

    他每句话都说得极快,可言辞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连军中老将可能有疑之事都提前替他想得周全。叶壑听他口气郑重,二话没说,拜过之后转身便去,待宋泠走到中军帐前的时候,他已遣来了送他去平城的一队人马。

    宋泠跃马而上,星夜驰往平城。

    虽是夏日,边境入夜之后,仍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

    马不停蹄地行了两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平城之外。

    他手下人困马乏,加之平城夜间闭锁城门,众人不得不在城外的驿馆中落脚,待破晓再进城。

    夜里,宋泠站在驿馆的檐下,看向不远处的无边朔漠。

    在颠簸的马蹄声中,他将一切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

    从前的一切并非虚妄,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年发生的事情,记得每一个人的面孔。他遭逢刺杀、侥幸不死,与落薇联手诛灭了玉秋实和宋澜,还在四方襄助下彻底祓除了北方疆域的外患。

    随即在一个平凡的夜晚,他思及故人,沉沉睡去,再次睁开眼睛,居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十四岁……倘若再小一些,他还能在宋澜设计与他们初见之前多关怀一番,甚至能够早早地揭破他母妃细作的身份。

    不知如今算不算晚。

    眼下他只能先将手边的事情一一解决,再思考以后。幽云河之役近在眼前,叶堃如何变成常照,他一一看在眼中,倘若当年有一个朝中之人对他说过“我相信你不曾叛国”,他或许都不会走上后来的路。

    边境的风中带着细碎的流沙,宋泠抬手掩面,深吸了一口气,恰好看见星河璀璨的夜空。

    此地灯火零星,每一颗星星都比在京都的亮。

    他看着这星空,想起落薇来,心中刚刚泛起一阵涟漪,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是天真不知愁的、十二岁的落薇,不曾经历过刺棠案后的一切,甚至连父亲都健在。

    她还没有经历撕心裂肺的失

    去,不曾遇见道中的大雨。

    虽然一切业已过去,可是每一年的清明节,他们都会到山中缅怀。年少时光如流水东去,带走了许多在他们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他们相携实现了年少的愿望,以成长和缺憾为代价。

    当一切重来,他能够尽全力挽救这些缺憾,拭去她所有在亲吻中落下的眼泪吗?

    驿馆的风灯一晃一晃地闪烁起来,宋泠敛了思绪,正要转身回房,却忽地听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店家,夜来可还留客?”

    他缓缓地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着灰白素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取下头顶的斗笠,搁在手边,举止有度、进退风雅:“我欲往城中去,可城门已闭,不想驿馆仍旧有灯,实在喜出望外。”

    那店家打了个哈欠,随意地答道:“今日有贵人来此,已无余间,客人若不介意,大堂凑合一番罢。实在不能,倚窗而坐,平城熹微时分便可进入,不妨入内再歇。”

    中年男子答道:“甚好。”

    他从袖口取了银锭,店家连忙摆手,或许是见他风度翩翩,又补了一句:“客请稍歇,我去煮一壶浓茶来。”

    宋泠定定地站在原地,与致谢之后转身的玉秋实一眼对上。

    奇怪的是,玉秋实瞧见他,竟没有上前来问安。

    他有些错愕,却没有动作,就那么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他。

    宋泠先开了口:“玉大人。”

    这句话出口,玉秋实眼神闪烁,十分意外地躬身行礼,口中道:“殿下。”

    宋泠伸手去扶他,听见他口气奇怪地问:“臣在朝中寂寂无名,外放了这些时日,殿下竟识得臣?”

    “太……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宋泠引他一同坐下,差点脱口叫了一句“太师”,“只要有心,终归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一日。”

    玉秋实笑了笑,不以为然,只问道:“臣听闻殿下身在安城,这些日子便要返京了,怎地突兀出现在此?”

    宋泠道:“平城有敌来犯,本宫心中不太安宁,前来看一眼。”

    他望着对方,心念一动,便继续道:“玉大人对边境战事有何见地?”

    玉秋实笑而不语,反问道:“殿下觉得呢?”

    宋泠以手蘸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克”字。

    “北方诸部虎视眈眈,爹爹主和,一味怀柔,其实并非不敢一战。只是……如今朝中人才凋敝,边疆诸将人心不齐,贸然用兵,最终苦的只有国朝的子民。我们担忧战事绵延,其实北方诸部何尝不是如此?他们时常试探,却始终不越幽云河,便是知晓,纵然打得下来,也是守不住的,倘若没有一击必胜、长驱直入的把握,他们不会大肆来犯,但是……”

    他语气一转:“厄真部从前是北方诸部最弱小的势力,如今却渐有霸主之势,不在掠地,而在攻心。厄真部善养细作,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处窥视中原,几年尚可维持此态,可若是十年、二十年之后,又该如何?这样多的厄真细作,万一真有一个挑拨得国

    朝动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呢?本宫这些日子在安城巡视,便有决心,养民十年——最多十年,有朝一日,本宫必定将北方诸部赶回漠北深处,永绝我朝的北方边患。”()

    他如今只有十四岁,嗓音尚有稚嫩,这一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玉秋实坐在他对面,沉默了许久,才慨然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殿下好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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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一顿,忽而道:“其实臣前些日子便在安城。”

    这下宋泠颇有些意外:“哦?”

    玉秋实温言道:“臣细访边境,画了舆图,想同殿下共商战事。不过殿下这些日子忙于犒劳边将、与民同乐,臣竟未寻得机会与殿下相见。”

    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宋泠心中知晓,此时玉秋实官位低微,而自他来了幽州,各地州县官员都想前来拜访,他推辞不得,只好一概不见。

    当年在幽州,玉秋实竟然携卷来寻过他?

    宋泠不难想象玉秋实是何心思,爹爹绥靖四方,他册太子后亦一力主和,来过边境巡视之后才深知北方之患。他曾与爹爹深谈,知晓他也有用兵之心,可这些话何足为外人道?朝中官员没有几个来过幽州,只知战事要钱要粮、劳民伤财,若贸然图之,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玉秋实一心以为他会遵循皇帝的旧政,携卷上门不见人,唯一交心的机会在阴差阳错之间消逝。君不知臣、臣不知君,最终玉秋实看见了资善堂中心思深沉的宋澜,决意帮他夺嫡,却酿出了永远不能挽回的后果。

    他做决定时,忠的并非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皇帝,也非为官做宰的这些年,他忠的是这个国家,只是太过偏激、太过自负,一叶障目,悔之晚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他更是迷失大半初心,执拗地相信自己的决定,大肆敛财、排除异己,午夜梦回之际,不知他会否忆及当年孤身走遍幽州的自己?

    或许玉秋实更加享受的是那种将万物运于掌中的快感,只独坐明堂之上,便能搅弄天下风云。

    宋泠想,这种感觉实在令人着迷,高居云端之上,他都不能保证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被权力吞噬、迷失于其中。

    人实在是复杂而奇怪的动物,重活一世,对面相识,他仍旧看不懂玉秋实的全部。

    但今日之后,玉秋实当不会再做从前的抉择了。

    他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的。

    宋泠喝了二盏茶,终归是有些困倦,他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却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道:“我识得玉大人,也不算意外。”

    玉秋实疑惑地挑了挑眉。

    “爹爹曾在我面前嘉许过玉大人,还念了几句你科考时的策论,”宋泠道,“夫惟人臣之道,务实弃虚、舍名求得、谋事谋己……玉大人也不必苛求自己成圣,神魔只在一念之间,望君珍重自身、再图天下。”

    玉秋实握着茶盏,在檐下坐了一整夜。

    02·我最怜君中宵舞

    晨光破晓之际,宋泠带上玉秋实,共同入了平城。

    ()    令他没想到的是,纵然如此,他还是来晚了。()

    城内人心惶惶,刘昀似已与乌莽谈妥了交易,四处皆有人散布不利叶家的谣言。昨日夜里,叶堃领兵开往幽云河方向,激战一夜,如今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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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泠到城关处时,刘昀唬了一跳,确信他的身份后便立时跪地,口口声声地说叶堃已然叛国、平城危在旦夕。

    如今这里知晓真相的人只有他一个。

    宋泠垂着眼睛,思索了好了一会儿,听罢刘昀的话,他便抽手从一侧拔出剑来,干脆利落地割破了他的喉咙。

    刘昀捂着喉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鲜血从他指缝之间狂涌,他抽搐两下,便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这突兀的一剑将众人震得一片寂静,宋泠面无表情地浇酒洗剑,没有过多解释,只道:“本宫来时已经查明,刘昀叛国,按律当斩!”

    他方才思索了许多破局之法,发觉此时已无徐徐图之的机会,刘昀行事仓促,府中说不得还存着与乌莽交往的物件,可若等他回神,便一定不可能再有证据了。

    他为储君,且从未与刘昀见过面,全无仇怨,贸然杀之虽有可能激起诸将不满,但证据一出众人便会噤声,拖得越久反而越不利局面的收拾。

    宋泠收剑回鞘,沉声道:“本宫奉命巡视边境,定保平城无虞。”

    他凭着记忆叫出了几个幽州边将的名字,将他们遣往幽云河驰援,又着人清理街市舆论、稳定民心。众人本见他年轻滥杀,有些不满,但听少年言语沉稳、处事有方,倒比刘昀有条理了许多,如今战事紧急,不得不收起了轻视之心。

    往后几日,在玉秋实明里暗里的相助下,宋泠在平城中顺遂无阻。在他站在城门上,执剑高喝、引得民众跟随时,玉秋实站在他身侧,低声道:“臣倒不曾想到,殿下竟是个有血性之人。”

    玉秋实于为政一道颇有见地,这些时日见他处事,宋泠十分赞叹,当初爹爹想要擢拔此人,也算是慧眼识珠,他如今沉默内敛,谁能想到居高位之后会变得疯狂偏执。

    “玉大人先前以为本宫是何样的人?”

    “温和,温和得看不出棱角来,或许还有过于天真幼稚的一面。”玉秋实仔细思索了片刻,答道,“今日臣突然发觉自己错了,人锋利到了极致,竟会变得温和,因为越坚定,越有谦卑的底气。幼稚……亦非坏事,人总要长大的,长大时不忘这份最初的希冀,比浑噩之人好了太多。臣衷心希望,殿下能永志不忘。”

    “大人也一样,”宋泠道,“你知晓爹爹为何要着意冷落你么?大人是家族长子,担责太重、担子太多,重负之下,再加顺遂,难免轻狂迷失。若大人能悟此间良苦,便不枉这一番托付。”

    若先前他说起策论时玉秋实还有些不信,如今这一番话,却不由他再不信。

    宋泠眼见他眼中微红,不免五味杂陈。

    只是如今他却没有同玉秋实再煮茶论道的功夫,两人交谈之间,有兵士急急登上了城墙,喜道:“殿下

    ()    ,此役大胜,诸君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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