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2/2)
更何况那钱还是陆府的……人家这是什么人家?岂容他去捡他们家的500两巨款?
果然,陆璘见了他,直接问:“500两银子的事,我不一定向你问罪,但接下来我问什么,你要答什么,如实向我道来。”
张五一听真是此事,一时间不知是惊还是惶恐,连忙道:“是,是……”
陆璘问:“我夫人当时是当着你的面将银子扔掉的?扔在了哪里?”
张五回道:“城门外的流金河,就在那拱桥桥头。”
“她怎么扔的,可有说过什么?”
那一幕太过震惊,张五至今还记得:“当时马车出了城门,夫人问是这是什么地方,小的就回答是流金河,夫人就让小的在桥头停下。
“小的停了,这时夫人就从马车上下来,开始搬那个箱子,我见那个箱子漆着红漆,还雕着花,看着怪沉的,就上去帮忙,问夫人要把箱子搬去哪里,夫人说搬到桥边,小的心里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没想到箱子才搬过去,夫人就看了那箱子一下,突然将箱子推到桥下去了,小的和女儿都大吃一惊,问夫人为什么扔行李,夫人说只是一些用不上的旧物。
“当时小的便觉得,就算是旧物,用这么好的箱子装,肯定不是什么差的旧物吧,再说哪怕这箱子也怪好的,说不定去当还能当几个钱。但那是夫人的,小的当然不能说什么,夫人后面就上马车要走,小的就走了。”
陆璘一直沉默着没说话,静静看着他,不知在想着什么
() 。
这沉默让张五紧张,连忙道:“其实那五百两,小的也只敢用了二百两,小的现在就能把钱还给大人,还有里面的宝石小的也没敢当,都收着,都能还给大人。”
陆璘这时立刻问:“什么宝石?”随后道:“你现在便去把东西拿过来。”
他派了人随张五一同回去,张五心里害怕,直接将原来那个箱子拿车拖了过来。
没一会儿,那箱子就被搬到了陆璘面前,箱子泡过水,又过了好几年,写满了陈旧,早已不复当初精美的模样。
张五连忙将箱子打开,以示自己真的将500两还回来了,里面有个小布包,他将小布包呈上:“这个,就是和银子一起放在箱子里的,都在这里。”
陆璘接过了布包,缓缓将布包打开。
一只黄色宝石,一幅……似乎是手帕的东西,还有一叠泡烂又被晒干的纸,上面字迹早已看不清,纸张已成一整坨,分也分不开。
他将那纸看了很久,见有一页可以揭开,便试着揭了一半,看那纸张的厚薄,他突然想了起来,这好像是他当年书房常用的信阳纸。
她那里,为什么会有他书房用的纸?
然后他就记起,他曾教过她写字,随意的几笔而已,都不成字,她却说要拿回去看看,那时他还意外她如此好学,更没想到她会将那纸收起来。
如今他知道,她并没有很喜欢书法,她真正喜欢的、想钻研的是医术,她当初苦心练字,收下他的笔画,恐怕只是……因为他。
于是他终于想起旁边那手帕是什么了,那是他曾用过的手帕,他给她的,他隐约记得她说那手帕脏了,洗不掉了,还了他一幅新手帕,但她给他的那手帕呢?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放在了哪里,可是明明当时他是收下了的……不,他没收,那手帕她是给他了,放在了他桌上,但他好像没有去收起来,后来呢?
手帕哪里去了呢?
他不知道,他竟不知道。
她收藏了他所有的东西,可收来收去,竟然只有这么几样,然后在离开那一日,与500两银子一起投入了流金河。
一道气血上涌,陆璘“呕”地一下吐出大口的血来。
门外长喜见了,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来,扶了他道:“公子,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血?”
说着朝外面喊:“来人,来人,快去叫大夫——”
陆璘伸出手来拦他,示意他不要叫大夫,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五吓得又跪在了地上,低着头,身体抖似筛糠。
陆璘拿出身上手帕来拭去了唇边的血,朝张五道:“你回去吧,这钱就当是我夫人赠你了,布包里面的东西我收回。”
张五目瞪口呆,半晌也不敢相信他的话。
他道:“好了,你拿着钱走吧。”
张五这才确定真是让他拿钱,他犹豫半晌,硬下心道:“小的不敢,这钱还是还给大人,物归原主!”
长喜急道:“哎,公子让你拿走你就拿走,下去吧。”
张五茫然看向他,这才连声道“是”,搬了钱箱离开。
陆璘悲怆地看着门外。
他知道她曾喜欢过他,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他的,却从来不知道,她如此深深爱过他。
所谓要500两银子,不过是她的借口,从那一刻起,她决定不再爱他,决定永远埋藏曾爱过他这件事。
他只觉得口中有一股腥甜味,似乎又要吐出一口血来。
此时的血,是他欠她的情,而他欠她的,这一世也还不清。
……
两日后,施菀拿到了太医局发放的金牌,也租好了马车,找禄安客栈掌柜退房离开。
才与掌柜说完话,转过头,却见石全骑马伫立在马车旁。
此时石全朝车夫拿出一块腰牌来,开口道:“我乃当朝工部侍郎陆子微大人的护卫,我家大人命我此行随你们一起保护那两位娘子,我有令牌和驿符在身,路上若遇到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那车夫愣了一下,先怔怔看着骑了高头大马的他,又转眼看看施菀和枇杷,顿时惶恐道:“好好好,小人一定好好驾车,把两位娘子平安送到安陆。”
施菀往这边走来,石全立刻下马,朝她道:“施大夫,枇杷姑娘。”
施菀开口:“不必你送,我们自己能回去。”
石全连忙回:“施大夫,这是公子给我下的死命令,我怎么能抗命。”说话间,他往施菀身后抬眼看了一下。
施菀突然有所感应,转身一看,果然在远处见到了陆璘的身影。
只是远远能看见,他没有靠近,她也就不能和他说她不要见他。
这一刻,她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韦超的事。
真是他做的吗?韦家会不会觉察到蛛丝马迹,然后怀疑到他头上?那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陆璘见她一直看向他这边,忍不住策马向前来,似乎还有话想要和她说。
可她却突然生起魄力来,立刻转头上了马车,也不去管石全,只待枇杷上马车后就朝车夫道:“快走吧。”
车夫挥一挥缰绳,驶动了马车。
陆璘追来这边时,她的马车已经离去。
“公子……”石全喊。
陆璘看着远方的马车,苍凉道:“你去吧,护好她。”
“是,公子。”石全策马朝马车追去。
马车与石全的马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中。
陆璘突然间不知往哪里去。
看着茫茫天地,怅然若失,好似身体已被割掉了一半。
他骑在马上,信马由缰,踽踽独行,一步步晃到了接近南城门的大街。
远处传来热闹的锣鼓声,没多久,一只送亲队伍出现在街上。彩色的花船,热闹的唢呐锣鼓队,满街洒的喜糖,围观的人比以往都要多,那满眼喜庆的大红更让人感伤。
陆璘退到了
街边。
他也曾为新郎官,亲娘还是她,可他……却不曾好好感受过那一刻。
心口只觉再次发痛。
送亲队伍渐渐靠近,他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前面是骑马戴红花的新郎官,后面却不是大红花轿,而是口扎着红绸带、由十六人所抬的棺材!
红白事竟在同一场,这是何等的诡异,难怪这么多人围观!
这时他马下有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抬着口棺材,这么吓人,这是办丧事还是办喜事?”
她旁边提菜篮的中年妇人道:“你没听说啊,就前两天的事,这是东边那茶肆家的儿子,与他同街开棋社家的女儿,两人打小要好,一起长大,早早就订了婚,谁知姑娘的父亲前些年没了,她哥哥嫂子非要将她嫁给南宝街开赌坊的那金老板,姑娘不愿意,拿着未婚夫的信物一头撞死了,到死那手都掰不开。
“这茶肆家儿子也是个痴的,知道了这事,非要照办喜事,娶这姑娘进门,说要埋在他家祖坟里,这不就迎了口棺材回去了,说是到家了先拜堂,拜完堂了就去埋的。”
问的妇人听得潸然泪下,感伤道:“多好的一对人,竟有这样混账的兄嫂,老天爷也是没眼。”
“老天爷什么时候睁眼过?她兄嫂眼红那金老板的钱呗,开个小茶肆能赚几个钱,赌坊又能挣多少钱!”
送嫁队伍从陆璘面前慢慢过去,那喜服的红,那棺材的黑,是如此刺眼,又如此无奈。
谁也争不过天意,生死两隔是谁也过不去的天堑。
那他和施菀呢?
纵使他交待了石全,纵使他早已在安陆托付了所有能托付的人,可他终究是见不到她。
如果有一天,生老病死将他们永远隔开,他又如何去向她诉说心中的衷肠,如何保留那一丝“也许两人还能再见面”的企盼?
如果两人真的再也见不了,他又该怎么办?又会有多少遗憾?
还有什么是比死亡更无望的分离吗?
他真的要如此认命?
他明白他的心里,分明是不想的。
“驾——”他突然策马,风一般往城门而去——他曾自以为是地满怀希望,他曾后悔莫及地颓丧失落,他曾想,如果她真的不再想见他,也许放她自由是对她最好的。
但如今他觉得不是如此,他曾伤她,所以该由他将她伤口抚平;她曾因爱他而绝望,所以该他来偿还她的爱,让她对他重拾信心;无论是她空付的痴情,还是他们失去的孩子,还是陆家或韦超给她的伤害,这其中痛苦他既然懂,就不该让她继续痛苦。
他不想放手,而想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