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048(1/2)
听了傅斯岸的话,病床上的老人不由微顿。
傅如山此时仍需要吸氧,他的鼻氧管已经撤掉了,换了更为舒适些的呼吸面罩,也因此让气息声更为明显。
在傅如山微微顿住的时候,原本沉闷的呼吸声也戛然而止。
在整个病房内,停出了一瞬明显的寂静异样。
过了两秒,拖长的呼吸声才重新响起。
傅如山看着傅斯岸,自从病情恶化之后,傅如山时常会昏睡难醒,能接受的探视时间也很短。
就算傅斯岸能在傅如山清醒时过来,为了遵循医嘱,不让病人过分劳累,他们也难真正说上几句。
直到现下,在这个傅如山恍惚觉得身体病痛退去,近乎轻松的时刻。
他才和自己的长孙,有了这样的一场对坐详谈。
“小安,你,比小时候敏锐多了……”
傅如山叫着长孙的乳名,一双在年老久病之后依然不减犀利光彩的眼睛看着对方。
床边的傅斯岸并没有任何异样。
也没有什么抗拒、不安之类的波动情绪。
他似乎一改多年前总被指摘的优柔寡断,终于长成了傅如山期望中举棋若定、波澜不惊的模样。
“就算有……也不是,强求的条件。”
傅如山说话微微顿断,慈和不减。
“这只是,爷爷的心愿。”
傅斯岸手上的动作未停,他还在剥手中的橘子。
男人的声音也和动作一样淡然稳定。
“我不会有孩子。”
“咳、咳……”
傅如山低闷地咳过两声,病弱的声音听着很容易教人反省。
“我知道,你还在气,你爸的安排。”
“没关系,”老人安慰长孙,“你那个结婚对象,不能生,没关系。再找一个,可以……”
傅斯岸手里的动作这时才稍作停顿。
“我不会有孩子。”他抬眼,并无闪躲地对上傅如山的视线,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原因不在他,而是在我。”
在老人的注视下,傅斯岸心平气和地讲明。
“我很自私,小气,所有感情只肯给一个人,不想任何闲事来分。”
“所以我不会有孩子。”
傅如山的呼吸逐渐变得比之前更为沉重明显。
“小安。”
他又叫起长孙的这个乳名,却不同于之前的慈和,哪怕气息难继,依然有着不怒自威的严厉。
“别为了,和家里赌气,说这种昏话——”
“您认为这是赌气吗?”
傅斯岸问。
他已经继续起了手中的动作。
傅斯岸不是将橘皮直接破开,而是在橘子靠上端的位置划过一圈半圆,掀开上盖,将成团的橘瓣不分散地掏出来。
剥开后
的橘皮也是完整的,成了一只半开盖的橘皮小碗。()
傅斯岸将橘皮放在了一旁,只拿着手中的橘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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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完全没影响到他的话。
“就像六年前,我母亲病逝——你也觉得,是她自己想不开?”
傅如山的脸上闪过一抹痛意。
“果然……”
痛楚如流淌的溪瀑,荡撞在他满面的沟壑。
“你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在记仇。”
傅斯岸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什么波动。
他的声音也平淡:“我要是记仇,就不该从六年前算。”
“该从二十二年前。”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傅斯岸抬眼,直视着傅如山,道。
“傅鸣是谁护着生出来的?”
“……”
一刹那,突如其来的彻底寂静。
此时的傅如山,是真正的顿住了。
“傅山鹰出轨许云衣的事,我妈当年就发现了。”
傅斯岸说。
傅鸣只比傅斯岸小两岁,却同样是傅山鹰的亲生血脉。
当年,儿子才刚过周岁,傅山鹰就婚内出了轨。
“我妈直接提了离婚,是傅山鹰执意要挽回。”
傅山鹰发誓回归家庭,与出轨对象断绝所有关系。
苏青原本执意要离婚,但世事无常,她却在这个节点突遭横祸。
——苏青的父母、傅斯岸的外公外婆,在那时突遭车祸,双双重伤,一同进了ICU。
苏青为双亲奔波多日,却终是未能挽回他们的生命,于一个月之后相继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
她亲长尽失,身心俱疲,最终被那一个多月以来跟着她忙前忙后的傅山鹰挽回。
“傅山鹰辞退了许云衣,也要求她去打掉腹中未成形的胎儿。”
“可是那个孩子没被打掉,而是被生了下来,就是傅鸣。”
傅斯岸语调平直地说着。
“傅山鹰的动作瞒不过我妈,当年是因为你,才瞒住了这些消息,是吗?”
“你留住许云衣,让她把傅鸣生了下来。”
“因为那是傅山鹰的骨肉,是你傅家的种。”
傅如山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在氧气面罩下喘出了近乎刺耳的动静。
本以为无人知晓的旧账突然被翻开。
还是被这样一个本该无限崇敬爱戴他的小辈。
傅如山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也显出了异样的绛紫色,衰迈久病的脸变得让人愈加不敢直视。
傅斯岸却既没有生出波澜,也没有挪开视线。
其实傅如山一直如此。
所以在今天正式宣立遗嘱之前,傅斯岸就已经猜到了他会预设的条件。
那些过往的消息虽然隐秘,却也瞒不过已经来此六年的傅斯岸。
当年,傅如山因为一手出众的古
() 物修复工艺,独自创立了傅记。
但也因为早年间,长期接触各类古董修复与保存用的特殊化学物质,致使傅如山在刚有了儿子后不久,就永久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对此,傅如山一直耿耿于怀。
他更加强烈地信奉多子多福,希望开枝散叶。所以在自己的老战友夫妻刚刚车祸离世后,傅如山就一面对苏青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女儿。
一面坚定地让许云衣把肚子里的胎儿养好,生下来。
而在多年之后,傅如山又对许云衣不满,甚至不愿承认她的身份,不愿让她进家门。
也不只是因为许云衣认为的,老爷子偏爱苏青,鄙夷自己的身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云衣因病切除了子宫,无法再生育。
傅如山觉得,自己儿子明明可以娶个更年轻、更能生的女人回来。
这点甚至让傅斯岸都觉出好笑——因为傅山鹰会娶许云衣,拒绝了其他人选,是因为他对许云衣还有感情。
和傅老爷子相比。
连婚内出轨的傅山鹰都成了更情深义重的那一个。
甚至就连在今天,傅如山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傅斯岸,没有分给傅鸣一分钱。
傅斯岸也知道。
傅如山还提前让律师查过傅鸣,确认傅鸣在外没有任何一个私生子。
他真的不可能有任何后代。
所以,傅鸣才被剥夺了所有遗产。
傅如山对血脉繁衍的追求,就是如此从一而终,死守执着。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你还记得六年前的今天吗?”
傅斯岸忽然问。
他也把手中终于剥完的橘子给放下了。
傅斯岸放下的是一整团莹润橙透的橘肉,橘瓣上不带任何丝白。
因为在说话间,傅斯岸已经把橘肉上的所有橘络完整地剥离了下来。
橘瓣被放回了橘皮碗中,盖回了上盖。
分毫未断的整张橘络则被挂在一旁的弯钩上,如一盏镂空的雪色丝笼,精细缠绕,好似什么特制的艺术品。
床边的男人根本没有要把果肉递出去的动作。
这枚橘子,本来也不是为剥给病重的长辈吃的。
傅斯岸今天来,只是为了算清既往的陈年旧账。
“六年前的今天,我妈生病,我因为意外出事,已经长期昏迷不醒。”
“在我妈的病房里,许云衣直接带着十六岁的傅鸣找上了门。”
傅斯岸长得像苏青,傅鸣却像极了傅山鹰。
只一眼,苏青就认出。
这正是当年那个该被打掉的孩子。
“就在这一天,我因为脑部受创严重,被判定为脑死亡。”
“当天晚上,我妈的病情开始急速恶化。”
“二天后,她就离开了。”
傅斯岸平静地看着傅如山,也语调平稳地继
续说着。
“再过二天(),就是她的六周年祭日。”
“我会去告诉她?()_[()]?『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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