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036(1/2)
少年纤长的双手被交握着,整个人自身后被傅斯岸抱住。
这原本是一个抱得满怀的动作。背脊贴在胸口,心跳亦可连通,瘦薄的身体满满填实在怀抱中。
但傅斯岸却隐约觉得。
自己更像是抱住了一捧云,一尾蝶。
单薄的分量在怀中空幻轻盈。
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如同镜花散碎在水面之中。
怀中人还在发抖,蜷缩着,捱受一眼可见的难过。
傅斯岸能感觉到自己握着的舒白秋的手不时还在攥紧,明明少年的身体已然抖得没了什么气力。
舒白秋不是在握紧傅斯岸,而是在握住他幻想中的石料。
那些糙石带着硬厉的棱角,会割伤划破舒白秋的手,会给他疼痛。
给少年自认为应该承受的罚罪。
“小秋。”
傅斯岸叫他,反复叫着舒白秋的名字,把自己的声音透入封闭的壳膜,去一滴一点地流淌进闭塞的耳廓中。
“不需要摸别的。”
“你在摸我。”
原石毛料会割伤舒白秋,但傅斯岸不会。
他的手指横栏在少年的指间,截断了少年无意识的自残。
“握住我的手指。”
“松开,对,然后再握紧。”
这些都是极简单的,却在被傅斯岸反复要求的基础指令。
他在让对方即使摸探,也唯独只握紧自己。
傅斯岸在一点一步地为舒白秋建立联系。
用新的印记,去覆盖摧毁荒谬错误的旧逻辑。
“摸到了吗?这是我的手背。”
“握一下。”
“重一点也没关系。”
漫天遮笼的迷雾中,低平沉稳的声音反复引导,标出方向。
男人的指令平和且清晰。
温柔又强势地阻断了舒白秋自我惩罚的行径。
傅斯岸的双手与怀中人相贴相握,他能清晰感知到舒白秋指间生出的红痕。
白日里小心地碰过各种东西都没有生出异状的舒白秋,此时双手上却红烫得厉害。
少年的病症表现相当明显,这是应激性的红疹,不是单独对翡石过敏。
舒白秋的问题,追根究底,症结仍在心因。
所以现下,傅斯岸也发觉,怀中人的双手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碰触生出更多的红痕。
这是万幸。
因为如果舒白秋的过敏反应再变得严重,就必须要用药。
以少年的身体状况,每次药物起效,对他来说也同样是一场变相的熬刑。
“小秋。”
傅斯岸的声音更缓地低下来,落在人耳畔,像什么厮磨的昵语。
“再握一下……好。”
“好乖。”
被圈抱着的少年动作极缓慢,却终是有了
一句一动的回应。
少年终于从原本过激的状态中慢慢缓复下来,没再那样颤栗地紧绷。
低缓的、磁沉的男人嗓音,耐心的、温和的适时鼓励。就像雪山上紧紧套拢的行路绳索。
一步一步地把舒白秋拉出溺陷的风雪。
再未让他继续沉没在被强加的错误认知中。
只是舒白秋的回应始终不算明显。
对傅斯岸的话,少年仍在照做。
他整个人的反应却有些浑噩。
舒白秋也没再出声,看起来,如果可能,或许他不想再发出丁点动静。
但傅斯岸却渐渐察觉到了怀中人短促的呼吸,和少年缺氧似的轻喘。
傅斯岸低眸去看舒白秋的脸,少年蜷缩着,没有抬头。
还是傅斯岸用单掌握住了他两只手,又抬手捏住舒白秋温凉的下颌,才将人苍白湿漉的脸抬了起来。
舒白秋长睫低垂,眼帘半阖,眼泪似乎已经不再掉了,人却停不下地一直在轻喘。
“小秋?”
他对傅斯岸的声音反应也在减弱,好像一只羽翼被打湿,缓慢振翅的蝶。
舒白秋的手还在松松地握着傅斯岸的尾指,有最后的一下浅缓轻握。
那力度如拂风般微弱,反而更像是少年竭力前的安抚。
像是他自己糟糕至极,却在告诉旁人不用担心。
傅斯岸额角怦跳,钳着怀中人的下颌,低头吻了下去。
他咬住了舒白秋的舌尖,夺去了少年的呼吸。
唇间的触感依旧清软,带着微凉的湿漉感。少年呼吸微促,却连鼻息都不带多少温热。
需要被一点一点,暖热烘干。
亲吻依旧绵长,这次舒白秋却并没有被吻掉眼泪。
他分明是个很容易被惹哭的小孩,真正面对最极致的痛楚时,却疼得如此安静。
尽有的眼泪,仿佛也未能润湿少年涩痛的眼廓,反而漫溢下来,好像直接流进了两人交黏的唇齿间。
于是连这深长的吻,都带了苦味。
傅斯岸两世为人。就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于梦中落吻,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这样频率地亲人。
他也从没想到。
原来竟还会有如此涩楚的吻。
***
卧室外。
月榕庄套房内的会议厅中,桌边坐了六七个身影。
室内却一片鸦雀无声。
几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医生,他们看着实时传送的视频监控,已经提心紧绷了太久。
直到看着终于缓慢稳下来的监测体征,众人才不由得终于松了口气。
由于今晚小舒先生的异状,医生们直接被安排在了现场,以防有什么意外。
他们一直在会议室中监看,虽然监控没有同步声音,夜间视频也不算清晰。
小舒先生的身形还被Boss遮住了大半,看不分明。
不过舒白秋的身上带着手环,实时传来的体征数据都很清晰。
假如当真有什么事,一旦视频中的Boss给出约定好的手势,医生们也会立刻进入侧卧。
方才小舒先生的心率一直不低,还出现了明显的过呼吸症状。
医生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上仪器。
好在傅斯岸直接动作,用亲吻暂缓了舒白秋的呼吸。
这是为了帮他放松。
万幸起了作用。
虽然医生也能及时前去处理,但以小舒先生目前的状态,他明显不适合接触陌生人。
除非万不得已,他更不适合被直接送去医院。
在陌生的环境中,病人只会愈加不安。
眼下,病人已经度过了情绪激动和过呼吸的状态,体征暂时地稳定了下来。
如果接下来能平缓度过,这一夜不出什么大问题,之后的疏导和治疗也能更好进行。
监控视频上还放着侧卧内的场景,画面中,背脊挺直的男人低下头去,还在不时地亲吻着怀中被他挡住的少年。
减缓呼吸,是应对过呼吸症状时的正确处理方法。
不过饶是揪心着小舒先生的医生们,也没有想到。
Boss居然会这么做。
今晚带队的人,正是之前负责舒白秋体检和诸多后续的麻医生。
见状,他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自己还曾担心过。
因为小舒先生的状态明显是有着长期的阴影。
病人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情感的修补与呵护。
那时麻医生还在想,像傅先生这样极致冷静的性子,实在令人很难设想,他会给出即时的回应与抚慰。
可是眼下,面对心理创伤的病人。
傅先生的举止,却给出了教科书级别的示范。
而正坐在麻医生旁边的人,则是傅斯岸的助理,卢舟。
事实上,看到视频中的这一幕,卢舟远比其他人更为惊讶。
因为医生们都常驻明城本地,只是在傅斯岸注资的医院上班,之前和这位过分年轻的老板接触并不算多。
但卢舟却是从北美就在傅斯岸手下工作,跟着回国来申城后,又因为他家乡在明城本省,一路始终跟着傅斯岸过来的随行助理。
平日里,助理组偶尔闲聊,除了惊叹Boss的工作时长,另一件公认的事,就是老板沉着持重,莫测难猜,完全没有一点这个年纪的盛气与轻狂。
私下里,大家开玩笑,还会说他完美得不像活人,倒像是什么天上下凡的大仙。
可现在,卢舟眼前的Boss却再与以往的寂冷不同。
仿佛傅先生终于同常人一样,有了鲜活的牵挂与波动。
有个如琉璃脆弱的小孩。
填进了他铜浇铁铸的空荡胸腔。
***
长夜漫漫,寒冬寂冷。
直到后半夜,傅斯岸怀中少年
的体征才终于稍稍地平缓了下来。
许是疲倦到极点,又或许是被陆续亲吻得昏沉。
舒白秋终于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算沉,偶尔还会蹙起眉心,复又被落下的轻吻细细抚平。
但即使睡眠质量如此不好,一直到清早,舒白秋都没有再醒来。
不是因为身体的累极。
是他的体温又烧了起来。
如果舒白秋能睁眼,起身,或许他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此道歉。
因为他自己说过,会努力不生病。
但舒白秋的体温反复发热,甚至耗尽了他睁眼的力气,让他虚虚恍恍,一直浮沉在梦里。
有一阵,少年的体温甚至高过了39度。
傅斯岸还是给他喂了退烧药。
好在这种药的药效比较温和,之后也起了作用,逐渐让体温降了下去。
因祸得福,舒白秋吃完药后还睡得更沉了些,呼吸和心率都有好转。
直到少年睡稳,也没再有发烧和惊醒的迹象,傅斯岸才终于起身,离开了侧卧。
他走去会议厅,室外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
已经天亮了。
会议厅里,医生们正在讨论舒白秋发烧的原因。
照理说,病人现在的状况,理应很难会反复发热。
小舒先生前天才发过烧,昨天检查时,他体内的白细胞数量就已经明显降低了。
虽然少年昨晚有明显的情绪激动,晚饭后还吐过,但舒白秋的肠胃没有明显抽搐,夜里被喂水时也没有反胃。
说直白些,医生们甚至觉得。
以病人目前的虚弱状况,他的免疫系统其实很难生得出这样激烈的明显反应。
更不要说还能烧到39度。
所以医生们才有疑惑和意外。
恰在此时,傅斯岸推门进来,室内的讨论停了一瞬,众人纷纷起身。
“Boss.”
“老板。”
傅斯岸面无表情,在首位落座。
他身后的屏幕已经被关机。从舒白秋的情况稳定些之后,侧卧的临时监控就被关掉了,只还剩下病人的实时体征监测。
麻医生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小舒先生的发热诱因,您觉得是……?”
主座上,男人的眉眼漠冷如冰封,似乎比平日一贯的威慑更重,让众人都没敢太久地直视他。
近乎漫长的一瞬之后,傅斯岸才终于开口。
“他刚才烧得迷糊,喂药时醒过一次,说了句话。”
众人并不知道小舒先生说了什么。
但看Boss的气压,这话似乎并不让人愉悦。
可即使如此,大家也完全没能猜到这个结果——
傅斯岸说:“他问,‘还没打完吗’。”
“……”
针落可闻,满室皆静。
片刻后,才又有声音
响起。
“所以……”麻医生皱眉,只觉胸口都有些不适的麻意,“小舒先生是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刻,一定会挨打吗?”
“有人给他灌输了一个观念。”
傅斯岸冷冷说道。
“他必须要为害死父母而赎罪,赎罪的方式就是摸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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