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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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枝:“是像皇舅爷爷那样的,用火漆封起来的密信吗?”

    “嗯。”林惊枝点头。

    初一这才不哭,用肉乎乎的掌心擦了擦眼睛,又有些不好意思亲了亲林惊枝的脸颊。

    他格外乖巧道:“阿娘对不起。”

    “初一不是故意的,初一就是心里难受忍不住。”

    “云志舅舅说过,爹爹也说过,男孩子不能哭

    ()    ,初一长大了是要保护阿娘。”

    林惊枝伸手点了点初一的鼻尖,吩咐丫鬟打来热水给他净脸,抱着他回屋中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再用一块桂花糕,和一块糖酥哄好初一。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日子也一天天滑过,就在林惊枝以为初一已经把裴砚忘记掉的时候。

    某日午膳后,初一轻轻拉了一下林惊枝的袖摆:“阿娘。”

    “都快一个月了,爹爹怎么还没有给初一写信?”

    林惊枝伸手摸了摸初一的脑袋,声音低低地:“你爹爹他的父皇离开他了。”

    “虽然他们关系并不亲密,但你爹爹心里肯定是难受的,等过些时日你爹爹把朝中的事情处理完,得了空闲自然会给初一写信。”

    初一有些懵懂点头,他还不懂大人口中的“离开”,很可能就是一辈子再无归期。

    心底依旧期待着裴砚给他的回信。

    萧氏皇朝的第二任帝王,萧御章长眠于元贞三十七年、年末。

    他死在了太子回汴京的第五日清晨,抱着遗憾和某些无法言说的愧疚,

    在萧御章薨天的前几日,裴砚风尘仆仆回到汴京皇宫,他沉默接过宫人递上前的帕子,净手后才走到萧御章病榻前。

    “父皇。”裴砚看着他,声音低沉疏离。

    萧御章抬起浑浊眼眸,静静看了裴砚许久:“砚儿,你愿意回来了。”

    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萧御章像换了一个人,他身体消瘦厉害,头发全都白了,五十不到的帝王眼中透着沉沉暮气。

    裴砚颔首:“是,儿臣回来。”

    “是送父皇最后一程。”

    裴砚漆沉探究不出丝毫情绪的目光,落在萧御章身上。

    他见萧御章咳得厉害,也不用内侍帮忙,伸手把他扶起,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又端了热茶和汤药亲自喂他服下。

    作为一个儿子该做的事,他都一丝不苟地做了。

    但除了这些,他同萧御章之间没有一丝身为父子该有的亲密。

    萧御章喝了汤药后,终于缓过气来,他冷冷盯着裴砚:“砚儿,你是不是不愿原谅我?”

    裴砚看着男人有些涣散的眼神,他摇了摇头:“这二十多年,儿臣感激不尽的是父皇对儿臣的精心教养。”

    “儿臣并不怨恨父皇。”

    “若说怨恨,儿臣该怨恨的是儿臣自己。”

    萧御章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看向裴砚:“为什么?”

    裴砚抿着唇,动作轻柔给萧御章盖好衾被:“没有为什么。”

    “有些事站在父皇的角度,为了天下百姓和萧氏的千秋万代,不得不做。但站在儿子的角度,却只有悔不当初。”

    “就像当年父皇对母后做的那些,父皇夜深人静时,不会感到寝食难安吗?”

    萧御章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从裴砚眼中的苍凉,仿佛看到了也曾悔恨过的自己。

    裴砚见萧御章又昏睡过去,他拿了巾帕给他擦净手脚,悄无声息退去寝殿。

    “砚哥儿。”

    “你真的不打算同你父皇说枝枝和孩子的事吗?”

    “你如今这个年岁,未再娶妻、也无子嗣,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钟太后见裴砚出来,她忧心往前走了一步,明显是等他许久。

    裴砚避开钟太后的目光,视线落在殿外不知何时下起的白雪上。

    他轻轻摇头:“皇祖母。”

    “孙儿并不想让父皇知晓。”

    因为裴砚心里默默想到。

    前世林惊枝的死,同样也有他父皇参与,今生他虽不能弑父,但是他不愿让他知道初一的存在,这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他会做个明君,为天下百姓。

    但他绝不会成为萧御章那样的人。

    ……

    入冬后的第二个月,初一收到了来自燕北的第一封信,是用火漆封着的,像是在悄悄传递着一家三口间的秘密,每一页信纸,都透着淡淡的温情。

    信件有五六张纸,随着信件一起送来的,还有裴砚亲手做的风筝。

    “阿娘。”

    “爹爹信中说了什么?”初一睁着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

    林惊枝视线落在裴砚笔锋凌厉的字迹上。

    “枝枝亲启。”

    “见信如面。”

    “多日不见,对于枝枝和初一甚是想念。”

    “……”

    他在信中和她说的都是生活琐碎,只字不提他登基时的艰难,信件的字句有时会出现停顿,又被他划去,更像是连着几日断断续续写下内容。

    他同她述说,萧御章去世后的燕北,也毫不避讳朝堂私密。

    “鹿儿已大,被孔嬷嬷养得极其肥美,我给初一挑选了一匹小马驹,等开春时让人送入月氏……”

    林惊枝想到了当年秋猎时,她央求他救下的鹿儿,想到了他也曾对她体贴细心。

    他说东宫不知哪位宫人偷偷养的野猫,已下了一窝猫崽儿,可惜燕北距离月氏路途遥远,猫崽儿娇气,怕路上不妥,就不能送给初一了。

    “阿娘?”初一看着林惊枝渐渐红了的眼眶,小心扑在她怀里,眼中透着不解。

    林惊枝吸了吸鼻子,抽出最后一张信纸递给初一:“这是你爹爹单独写给你的。”

    初一认的字不多,所以裴砚就画了一幅画送给初一,画里有一头漂亮的梅花鹿,还有一窝猫崽崽,场景就是东宫的花园内。

    他书画都好,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每一处细节栩栩如生。

    初一看懂了,他指着信纸上的画:“阿娘。”

    “爹爹说有鹿,有猫儿。”

    “爹爹想初一了。”

    东宫的花园里,蹲着一个小小的孩童,打扮和长相和初一一模一样。

    初一像是得了宝贝,十分郑重地把裴砚给他信藏在他放各种宝

    贝的小匣子里,然后又央求着林惊枝教他写字,他要给裴砚回信。()

    当信件从月氏从发,寄往汴京的时候,裴砚已经在前往月氏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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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卫营的人截了信件递给裴砚,不过是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初一会写的寥寥几语,他却像是宝贝一样反反复复看了数遍。

    除夕当夜,林惊枝带着初一在宫里陪白玉京吃完家宴,回到公主府。

    银装素裹的玉姝公主府门前,林惊枝看见一人静静站在雪地里,漆夜也挡不了他眼中的缱绻情深。

    “枝枝。”

    “岁岁安康。”男人风尘仆仆,肩上落着白雪,凌厉眉眼轻轻落在她身上。

    林惊枝坐指尖挑着车帘,眼底情绪剧烈波动,许久回不过神。

    她从未想过裴砚会来,毕竟的先皇刚去,他又是新皇登基,要忙的事肯定比她想象中还多。

    这样忙碌,他怎么能有空来月氏。

    “你怎么来了?”林惊枝觉得鼻尖酸涩得厉害,眼中朦胧一片。

    裴砚大步上前,伸手轻轻把她抱进怀里,有些克制吻了吻她的眉心:“我明日就走。”

    “等陪初一过完他的四岁生日,我就走。”

    “就一晚上好不好?”

    他下颌落在她肩膀上有些痒,青色的胡茬挂着她脸颊有些疼。

    林惊枝把怀中抱着的已经睡着了的初一,递到裴砚怀中,她笑了笑:“初一方才还念着你什么时候会给他回信。”

    “明日见到你,他定会开心。”

    裴砚接过初一小小的身体,另一只手顿了顿,鼓起勇气搂过林惊枝的腰,把她抱下马车。

    新年第一日。

    初一小朋友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爹爹,就坐在身旁椅子上看书,而他娘亲还在睡着。

    裴砚抬眸,朝初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初一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扑到裴砚怀中,漂亮的凤眸眨了眨,用极小的声音问。

    “爹爹怎么来了?”

    裴砚亲昵揉了揉初一毛茸茸的脑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来给初一过生辰。”

    “这是父皇给初一过的第一个生辰。”

    初一开心在裴砚怀里打滚撒娇,父子俩一直等到林惊枝睡醒,才敢发出动静。

    夕阳落山前,裴砚离开玉姝公主府,赶往乌依江渡口。

    他带着对她克制的爱和愧疚离开月氏,当然也怀着对日后的期待。

    岁月流逝是悄寂无声的,转眼又是一年。

    刚过完五岁生日的初一,脱离了奶娃娃的稚气,已经有英俊少年的轮廓。

    这个生辰,他的爹爹曾在信中说回来月氏陪他,这个从未对他食言的男人,第一次骗了他。

    初一不生气,他只是担忧和不安。

    待到三月孟春时节,玉姝公主府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男人,男人是裴砚的贴身侍卫山苍,除非

    ()    裴砚出事,不然山苍不可能贸然前来。

    “属下山苍给娘娘和殿下行礼。”山苍单膝跪在林惊枝身前。

    “娘娘山苍本不该打扰,陛下重病却不愿好好养着,日日劳累,属下没了法子才求到娘娘这里。”

    初一愣住,在他的印象里,他的爹爹神马射箭武功极好,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怎么回生病。

    山苍语调艰涩道:“娘娘,属下冒犯。”

    “但这些年陛下一直都藏着一块心病,他为了不错过殿下的成长。”

    “从娘娘离京的这些年,基本是没有一日游好好休息的,更是常年保持着在月氏与燕北之间,来回奔波。”

    “属下斗胆,请娘娘带着殿下回宫,去看看陛下吧。”

    “陛下的身体就算再强壮,但也经不住常年无休这般折腾,更何况陛下身上一直有旧伤未愈。”

    林惊枝袖中指尖紧紧握着:“可每回我都会让寂白诊脉,脉象并无异常。”

    山苍垂下眼眸,道出一个事实:“因为陛下知道娘娘关心陛下的身体,他到月氏前,会事先吃下楼大人给他配的药。”

    “那个药,能暂时压制他的内伤,脉象除了楼大人外,无人能发现异常。”

    林惊枝呼吸一窒,垂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颤抖:“他身体这个状态多久了?”

    山苍只能实话实说:“从元贞三十三年冬,陛下重伤那次,身体就时好时坏。”

    林惊枝想到了裴砚的父皇和祖父,萧家男人都是早亡,她不敢往下想。

    “阿娘。”初一伸手紧紧握着林惊枝的掌心。

    乌黑的凤眸里透着伤心:“初一已经会骑马了,初一想去燕北见见爹爹。”

    “等爹爹的身体好了,初一就回来。”

    林惊枝心底不受控制涌出一阵恐慌,她有些累,也有些想他。

    她离开燕北已近五年整,就像裴砚当初说的一样,他罪不至死,再重的惩罚也该有期限。

    “阿娘随你一同,阿娘也想你爹爹了。”

    林惊枝伸手,把初一搂在怀里,她有什么好怕的,她长初一已能为她遮风挡雨,是时间最优秀的小少年。

    她该同过去告别,努力朝前走,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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