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第 132 章(2/2)
从机场回来,坐的是轿车,任竞年新买的。
这两年小轿车多一些了,但在大街上依然算是稀罕。
三位舅舅看这情景,也是感慨,想着孩子不容易,这些年从一穷二白自己奋斗出人样来。
因为小轿车只有一辆,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大家分开上了车,一路上,看着路边的景色,此时的北京城,正在搞建设,一眼望去,到处都在拆,到处都在改,不少地方已经建起来六层的红砖小楼,那是居民楼。
除了居民楼,还有高耸的大厦,也陆续在建了。
这让海外归来的游子看了,又不知道生出多少感慨,离家四十年,恰如一场梦,恍惚中一回头,自己变了,故国也变了。
不再是原来灰败黯淡任人欺凌的模样,到处都是勃勃生机了,在国际社会上也崭露头角了。
接回家里后,几位舅舅看到任竞年的四合院,大加赞赏,虽说知道任竞年现在有些成就了,但是人在国外,总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等回国后,看到北京城里的蒸蒸日上,再看看自己外甥小日子过得滋润,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这时候任竞年的父亲以及继母弟弟都在等着了,见到了忙迎过去。
其实并没什么接触,特别是任竞年继母,现在见到前任媳妇的哥哥们,自然有些尴尬,不过乡下人,也不讲究那么多了。
当下大家见了,任竞年的几个舅舅看到任竞年父亲其实并不好受,看得出对方就是一普通农民,老实巴交,倔性子,想到自己的妹妹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都陪伴着这么一个男人,其实多少都心酸。
毕竟那曾经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小妹妹啊!
可是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的,日军轰炸,能活命就是万幸了,现在还留下了血脉,更是谢天谢地。
至于坐在那里,和任竞年的父亲聊聊自己的妹妹,听他说说妹妹当年的事,那更是不幸中的大幸。
还好的是,听任竞年父亲的意思,其实妹妹并没受太大委屈,当年收养她的那家人人品不错,而任竞年父亲总体也算是憨厚的人,至少不是那种打媳妇的。
看起来,她肯定日子艰难,但只是受穷而已,那个年月的中国,谁不受穷?只要精神上没太遭受虐待就得知足了。
这天,章兆云爸,还有顾全福陈翠月一大家子,全都来了,大家吃了一个团圆饭。
厨房是顾全福和顾舜华父女两个亲自掌勺的,那一桌子菜自然色香味俱全。
几个舅舅尝着那菜,问起顾舜华的饭店,那是一叠声地夸:“没想到啊,现在国内发展这么好了,想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可真是山河破败家园零落,大家都在逃命,结果一转眼,回来了,大家伙都
过上好日子了,瞧这一桌子菜,要是搁以前,那怎么也得是王爷皇帝吃的了,现在咱们回国也跟着沾光,能吃上了!”
大家听着,都哈哈笑起来。
接下来几天,任竞年特意腾出功夫,带着自己爸爸,也带着几个舅舅,四处逛逛,双方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后来聊起来,说起任竞年的母亲,那话就多了。
任竞年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过现在,面对自己亡妻的兄长,倒是说了不少当年的事。
还特意提到了刚结婚那会儿,任竞年母亲喜欢织毛衣,做鞋子,她织毛衣手艺好,鞋子也做得漂亮的,当时村里人都求她帮忙,又说起她和村里谁谁关系好,一直来往。
几个舅舅听了许多后,倒是宽慰了一些,听那意思,其实妹妹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乏味,即使失去了曾经的富贵,她也是在认真地生活着,把自己的日子经营得有滋有味。
而且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是憨厚的,也许能力不足,但至少当年自己妹妹嫁给他也曾经幸福过,这个男人也曾经尽全力呵护过自己的妹妹。
玩了几天后,几个舅舅提起国内的发展,也提起了任竞年现在的事业,便开始聊起来国内投资的事,回国建设祖国的事。
刚开始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年纪一把了,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反复。
任竞年也没着急劝他们,知道他们在国外时间长了,难免听说一些负面的消息,于是在送走自己父亲后,便带着他们参观中关村,参观工厂,也参观农村大集。
这么参观了几天后,看到农村大集上的热火朝天,也看到中关村电子城一条街的熙熙攘攘,几个舅舅想法就变了。
这就是他们的故土,故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也确实应该抛弃个人私利,为故国做出一份自己的贡献。
二舅说是要从美国高校辞职,回来中国贡献自己的力量,大舅和三舅都想在中国投资开办工厂,他们手里有钱,都是美金,这就是引进外资了。
眼看就是农历十月初一,那是送寒衣节,农村人都会选择这一天祭拜,任竞年顾舜华各自交待了自己的工作,给两个孩子请了假,陪着几个舅舅回去了任竞年的家乡,去拜祭任竞年的母亲。
他们走过了长长的一段路途,从火车到公交车,最后是拖拉机,总算抵达了任竞年的老家。
这里的人们包着白头巾,露着红脸庞,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任竞年拿来了糖果给一旁流着鼻涕的小孩子发了,小孩子们欢快地笑着,抱着糖跑了。
任竞年的弟弟现在已经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回来接替了之前任竞年爸爸粮站的工作。
他有些腼腆,不过做事还算周到。
他先把大家安置下,说是先吃饭,然后去坟地。
不过几个舅舅都有些迫不及待,于是他便带着一伙人过去。
这个时候刚过中午,农村人好多已经上过坟了,路边庄稼地里时不时有一两个坟头,坟头旁
边是被风一吹就散的白色灰烬。
秋天的庄稼地里已经收割过了,秋天苍茫,西风吹时,枯叶便在只露出干硬庄稼茬的地里飘散。
任竞年母亲的坟墓就在村西边一块地里,不算大的坟头,没有墓碑,不过旁边有一棵柳树,就凭这棵柳树认坟地了。
坟地上长满了荒草,不过荒草里也有野枸杞,枸杞红彤彤的,已经熟透了,在农村这个满地都是,没人摘的。
任竞年弟弟过去,一把将那些荒草都给薅起来,总算打理出一个干净地儿来:“在这里烧烧吧。”
几个舅舅看了看四周围,其实周围也有坟头,都这样,平时没人打理,就祭拜的时候烧烧,尽个心。
顾舜华也是头一次来,对她是陌生的,心里也难免有些愧疚,这些年奔波于生活,许多事就顾不上了。
她从竹篮里掏出来冥币,又拿来了上坟用的果子,是京八样,特意从北京带来的,想着给这从未见过面的婆婆尝尝。
冥币烧起来了,红色的火苗舔舐着薄薄的纸张,火光升腾,在那火光中,这荒草,这枯叶,这坟头好像都变得清亮起来,清亮到变形。
大家都没说话,默默地烧着纸。
任竞年让两个孩子跪下,告诉他们这是奶奶的坟地,让他们喊奶奶。
两个孩子有些懵懂,不过还是懂事地跪着喊了。
也许是孩子软软的一声奶奶打破了心里的防线,几个舅舅中不知道哪一个,突然哭了出来。
一个哭了,另外两个也哭了。
开始只是低声的哭,后来便嚎啕大哭,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荒芜的坟头前,冥币已经燃尽,轻风拂过荒草,扫走落叶,将那余灰轻轻卷起,白色的灰烬便消散在空中,飘向虚缈的远方。
这个情景本就有些悲凉,况且是在十月初一这样一个日子里。
顾舜华鼻子发酸,跟着哭了,两个孩子眨巴眨巴眼睛,也哭了。
任竞年也忍不住落泪。
甚至连任竞年弟弟,眼圈都红了。
几个老人哭了一场后,鼻涕眼泪都擦擦,倒是茫然地看着那坟头很久。
他们其实想过把自己妹妹的骨灰迁走,但是任竞年劝说后,放弃了。
挪,挪去哪里呢。
他们三个人,如今已经流落异乡,还不知道何处是归年!
而这一片土地,是妹妹在跨过战火和狼烟之后到达的彼岸,是她最后选择的家园。
也许贫穷落后,也许嫁的那男人并不懂诗词歌赋,但是两个人至少相濡以沫,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光阴,并孕育了让她引以为傲的血脉。
这就是她的选择,也是她最后栖身的地方了。
后记:
大舅章含锡,原供职于美国Caris生命科学公司,于1988年归国,从事肿瘤分子生物学和临床肿瘤病理学研究,攻克抗肿瘤靶向药物研究难关,自主研发了中国第一个小分子靶向抗癌药,为中国医药科技创新做出了自己杰出的贡献。
二舅章含铭,原为美国名校伯明瑞大学教授,主持研制了世界第一台氦氖气体激光器,于1987年回国,供职于上海精密仪器研究所,成功主持创建了高功率激光装置,为中国高功率激光的成长和发展建功立业。
三舅章含钐,香港华侨华人总商会会长,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在大陆投资上亿建厂,为大陆拓展外贸业务,为祖国引进资金技术,带领海外华侨华人为祖国增砖添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