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9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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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父和父皇都做错了的事,却无人敢说,无人敢改,于是他拿起剑,更加努力地披荆斩棘,想要劈开那些腐朽的枯枝,让新叶生长,让大烨不再政乱于内,同室操戈。

    这一路走来,有过痛苦,有过黯然,却从未有过回头的时刻。

    但在这一刻,当他第一次回头看去,看见这条路的开端——

    倘若在这条路的开端他没有放弃这个姑娘,那么她绝不会卷入天子和河西的斗争,绝不会在今日成为两邦博弈的牺牲品。

    又或者如果他可以快一步,再快一步,只差一步……

    齐延紧紧攥住双拳,眼看姜稚衣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到殿前,双手掌心向下合攀于身前,行下肃拜大礼:“臣女与沈少将军婚契已解,今愿以自由之身,承德清公主之志,为大烨远赴西逻,以结两邦之好。”

    *

    兴武十二年八月,帝册封永盈郡主为永盈公主,令下嫁西逻,以鸿胪寺卿为首,一众仆婢侍卫计百余人,于当月护送公主出使西域。

    个半月后,河西与西逻交界,虎阳关附近沙漠绿洲。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落日余晖给冰河晕染上一层金红的光,河边黄草覆盖着厚厚的霜雪,远方黄沙与暮天融为一线。

    刚刚搭建好的营地里,鸿胪寺卿周正安张罗着一众侍卫快快忙活起来,破冰取水,支帐取暖。

    寒冬腊月,西北之地行路艰难,入夜雪虐风饕,彻骨生寒,每每太阳落山之前,和亲队伍便需要停下歇脚,以免冻坏公主。

    周正安出使之初,本以为永盈公主必然娇气万分,一路定要挑剔抱怨,却不想时至今日车行月多,无论马车陷入雪地,还是大风刮坏帐篷,舟车劳顿,风沙肆虐之下,公主从未怨过一句,反倒常常安慰手忙脚乱的仆婢侍卫,需要拿主意决策之时也从不将责任推给他们,总说有什么事她担着。

    遇到炭火不足的时候,公主听说有人夜里冻得起了热,还将自己帐子里的炭火分出来,让身边医士给大家看病。

    起先大家奉圣命走这么一趟苦差事,谁都心不甘情不愿,照顾公主也是担心公主出了岔子,他们这些护送的人便要丢掉小命,到后来却是人人打心底里着紧公主,那是一眼也不能看公主受冻。

    所幸公主身边那位医士医术高超,公主有什么头疼脑热,医士一出手,总能很快药到病除。

    而且这河西地界许是与公主投缘,听说今年已是河西十数年来最暖的一个冬天。

    天色渐暗,主帐里炭火烧得正旺,姜稚衣刚换下一身繁重的嫁衣,拥着被衾捧着热茶坐在榻上,由惊蛰替她摁着昏胀的额角,出神地听着帐外

    呼啸的北风。

    又是一年冬(),去年此时在书院黏着元策?()?[()]『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何曾想到来年今日会在西北的黄沙里度过。

    帐外人声嘈杂,脚步纷乱,众人似乎正忙活着准备今夜的晚膳。

    嗅着这一路日日相伴的炊烟味,姜稚衣忽然问:“惊蛰,再有一日,咱们就要出河西了吧。”

    “是的,郡——公主。”

    姜稚衣肯定地点了点头:“算他听话。”

    八月里,她与元策相隔近两千里,又因时局紧张,通信危险,所以不曾彼此传递消息,但她相信她和元策如今的默契,他定然明白她答应和亲的用心。

    好在河西的确没有传出异动,元策也像认下了这个决定,风平浪静之下,一切仿佛皆大欢喜。

    后来她一路西行,直到进入河西地界,终于让李答风找机会将密信送去姑臧,说明她的计划,好让元策千万别轻举妄动。

    她这一路如此宽和待下,除了确实不忍这些人跟着她这倒霉公主受苦,也有别的目的——

    只有拿住人心,她进入西逻以后的计划才好实施。

    姜稚衣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身在河西,身在玄策军庞大的羽翼之下,可她是和亲的公主,他是戍边的将军,两人咫尺天涯不能见,比起分隔千里还难受。

    而且距离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计划越近,她就越是不安。

    姜稚衣喝着热茶,想着想着起了些困意。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北风呼号的声音,让人感觉好像身处在一座寒冬里的、闭塞的暖窖,眼皮忍不住一点点眯了起来。

    正当此时,姜稚衣忽然猛一个激灵惊醒。

    ……等等,方才外边不还热热闹闹在张罗晚膳吗?

    姜稚衣愣愣抬起头来:“惊蛰,外头怎么没声儿了?”

    惊蛰侧耳听了听:“许是大家怕吵着您歇息,放轻了声吧。”

    “那也不至于轻成这样吧……”姜稚衣担心地说,“你快去看看,可别是出了什么事,遇到盗匪来劫亲了!”

    惊蛰镇定点头:“那奴婢出去看看。”

    姜稚衣直起身子目送惊蛰出帐,却在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关头,重新燃起方才的瞌睡劲儿。

    姜稚衣眼皮打着架,心底隐隐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都紧张成这样了,怎么还是止不住地犯困,她这是……

    姜稚衣迷迷糊糊看了眼手里捧着的热茶,恍惚间回想起方才惊蛰奇怪的反应。

    若外头没了动静,惊蛰应当比她先感到奇怪才是。可惊蛰却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而且这河西地界,玄策军驻守着的关隘,哪有盗匪敢来?

    难道……

    姜稚衣还没来得及想到最终的那个答案,下一刹,茶盏咣当一下掉落,身子一软往前栽去,被迎面闪身而来的人一把接住,倒进他温热坚实的胸膛。

    沉沉昏睡之际,一道个多月以来,夜夜都能梦见的男声在头顶冷哼着响起——

    “当初李家一家老小流放边关,是我救了他们的命,李答风能被你策反,背叛我吗?”

    “就算他背叛我,你觉得我元策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让你穿着这身喜服从我河西的关隘走进西逻?”

    “公主金尊玉贵,只需要在意自己的裙角脏不脏,这疯子,臣来当。”

    姜稚衣拼命想要说话,拼命想要阻止他,气力却一点点消逝殆尽,只流下滚烫的热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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