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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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在顾悦身边坐下,乖乖不出声。

    卫国公许是因为儿子回来了,多少壮了些胆,清清嗓子道:“你听我解释……”

    他剑眉轻蹙,那双与顾非池十分相似的狐狸眼显得踌躇不定,有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纠结。

    “五年前,我就已经发现。”卫国公夫人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地说道,“发现阿池不是我生的。”

    啊?!

    卫国公震惊地瞪大了眼。

    卫国公夫人沉默地看着卫国公,眼神沉静,似波澜不兴的深潭般幽深。

    这目光看得卫国公心里毛毛的。

    “惜文……”卫国公想解释。

    可是,这个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男人,平日里气度如渊停岳峙的男子,这会儿,却嘴笨得连说什么都不知道,有了毛头小子才有的青涩与局促。

    卫国公夫人径直起身,头也不回的地往外走去。

    卫国公也跟着起身,想追上去,可才迈出一步,就见走到门帘前的卫国公夫人回头给了“不许过来”这四个字,便讷讷地站在了原地。

    萧燕飞觉得卫国公这样子,有点像是小可怜,默默地移开了目光,恰好对上了身边顾悦的眼睛。

    顾悦似乎读懂了萧燕飞的眼神,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

    她指了指手边的一碟粽子糖,意思是,好吃。

    “爹,您之前

    ()    没和娘说过这事吗?”顾非池语气复杂地问道。

    “……”卫国公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顾非池抬手抚额。

    五年前,他回京的时候,就察觉到娘对他的态度有了些极其微妙的变化。

    当时顾非池以为是爹把一切都说了,所以娘才疏远了他,不喜他,他们毕竟不是亲母子,维持这种淡如水的关系也好。

    没想到爹根本什么也没说,他瞒了娘整整二十年。

    顾悦给萧燕飞喂了糖后,就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爹。

    卫国公被女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有些坐立不安。

    无论如何,这件事肯定是他不对。

    卫国公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眉心,沉声道:“一开始是不敢说,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顾悦咀嚼着这句话,隐隐品味出了什么,正色道:“爹爹,善意的谎言也是一把双刃剑。”

    这话还是爹爹教她的。

    “……”卫国公一时无言以对,垂下了眼帘,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袖。

    当年夫人是作为家族的“牺牲品”被嫁过来的。

    五姓贵女,数百年来,从来不对外联姻,更何况,她还是嫡女。

    世家在前朝尊贵无比,所以才有了那句“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的古语,世家甚至不屑将女儿嫁入皇室。

    到了本朝,太|祖对世家并不容忍,曾当朝说这些世家大族傲慢自大,不可用。

    先帝继承太|祖遗志,同样不喜世家。

    为了保世家尊荣,那些曾经自视甚高的世家便主动与朝中的宗室勋贵联姻,甚至许以家族的嫡女。

    卫国公当年也才十八岁而已,年轻气盛,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地练武,打仗,和谢以默他们几个东征西讨,对亲事并不在意,反正也就是成个亲,打算成亲后就即刻回西北。

    结果,他无意中看到了随长辈来京准备联姻的夫人卢惜文。

    第一眼,就让他将她放在了心上。

    这些陈年往事,卫国公当然不能跟几个孩子说,否则他长辈的威仪还要不要了。

    他觉得口干,端起了手边的茶盅喝着茶,丝毫没留心到自己的一些小表情,已经引起了几个“孩子”的注意。

    顾悦好奇地盯着父亲,觉得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今天实在是鲜活,弄得她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似的,好奇极了,她想问,但又觉得好麻烦。

    还是看戏、看话本子比较简单。

    卫国公放下茶盅时,就对上了女儿直勾勾的目光,干咳了两声,才说道:“二十一年前,你们母亲的怀相本就不好,偏巧卢家那边又出了点事。”

    这些个世家大族能繁盛几朝数百年,自有其生存之道,也最是求稳。

    前朝末年,有数支义军崛起,卢家至少资助了其中的支。

    后来是太|祖皇帝脱颖而出,得了天下,其他义军或是归降,或是被剿灭。

    谁想,卢家曾资助过义王的事偏在那个时候,又被人翻了出来。此事可大可小,甚至足以让整个家族覆灭。

    卫国公叹声道:“你们母亲听闻之后,一急之下,差点小产,好不容易才保住那一胎。”

    “那段日子,为了卢家的事,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常年卧榻保胎,才勉强保到了八个月,但还是早产了……”

    国公府遍请名医,包括韩老大夫在内的几个大夫都说,夫人怀相太差,气血两虚,受不得刺激,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那一天,孩子夭折了。”

    对于他来说,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是他顾延之此生最黑暗的一天。

    那个男婴生下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小脸憋成了青紫色,而卢氏也在产子后,失血过多而晕厥了过去,生死未卜。

    卫国公最担心的就是,夫人会因为孩子的死悲痛过度,伤了身子,会像大夫说的那般“一尸两命”。那天,韩老大夫好不容易才给卢氏止了血,曾委婉地告诉他,夫人以后恐再难有子嗣。

    还没等卫国公想好等卢氏苏醒后,要怎么告诉她这件事,华阳大长公主突然不告而访,还带来了顾明镜的死讯。

    卫国公深邃的目光又望向了顾非池:“华阳大长公主抱着刚出生的阿池来了国公府,告诉我明镜没了,说这是明镜的孩子。”

    “还叮嘱我这件事得瞒着,瞒到这个孩子长大。”

    二十年前的回忆在这一刻清晰宛如昨日,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华阳大长公主将襁褓交给他时,郑重地劝慰他:“延之,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恨,有不甘,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为了这孩子,现在也只能忍。”

    “不能让明镜白死了。”

    一种悲怆沉闷的气氛弥漫在室内。

    卫国公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似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绪。

    再睁眼时,他已经压下了满目的悲痛,眸中犹带血丝,接着往下说:“明镜没了,那就必须有一个孩子跟她一起没了。”

    “我就把那个夭折的孩子给了大长公主,然后……把阿池留了下来,把他悄悄地放在你们母亲的身边。”

    “她醒来后,我告诉她,这是她生下来的孩子。”

    卫国公一开始是怕夫人知道孩子没了,她以后难有子嗣,受不了刺激,后来夫人的身子一天天地养好了,可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那个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若是有机会给妹妹报仇自然是好的。

    若是没有机会,就让阿池当自己的儿子,安稳的过这一生也无妨。

    因而,哪怕他们日后再无子嗣他也不在意,谁想,五年后,又有了顾悦,他们唯一的女儿。

    四下,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爹,”顾非池轻轻道,“您想过没……”

    什么?卫国公疑惑地挑眉。

    顾非池顿了一下,才缓缓道:“娘她会不会

    以为您把外室子偷偷抱回来,充作了她的亲生子好承继爵位?”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刚拈起一颗粽子糖的顾悦手一抖,那颗小小的粽子糖就自她指间滑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到了卫国公簇新的靴子前。

    卫国公似是毫无所觉,整个人呆若木鸡,脱口道:“外、室?!”

    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失态地一手肘撞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撞得茶盅都翻了。

    “这怎么可能呢?”卫国公喃喃自语道。

    萧燕飞抿着唇,默默地点了点头,对顾非池的猜测深以为然,觉得十有八九了。

    站在夫人的角度,她当年是为了家族才会嫁进国公府的,所以在她发现顾非池并不是她的亲子之后,无论她心头曾有过怎样的纠结,她最后选择了瞒下,没有把事情说开,只当作不知。

    但从此她不再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

    而仅仅是卫国公府的女主人。

    现在一想,萧燕飞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从前她在夫人身上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此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夫人与顾非池之间有点疏离,言辞之间很是客套,夫人凡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挑不得一点刺,却又过于遵礼了。

    只有世家风度,却令人感觉少了一点温情。

    又一阵沉寂后,顾悦言辞犀利地点评道:“爹,你完了。”

    她眼角瞥着那颗滚到卫国公靴子边的粽子糖,心里暗暗惋惜。

    “真没有外室!”卫国公干巴巴地又强调了一句,满头大汗。

    这国公府里连个侍妾姨娘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外室啊!

    他霍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萧燕飞温声道:“燕飞,你多坐一会儿。”

    话音还未落下,卫国公已经掀帘出去了,走得飞快,往内室方向去去了。

    只留下那道湘妃竹帘在半空中摇曳抖动着,簌簌作响。

    顾悦看了看门帘,又转过头直勾勾地看顾非池,两眼一瞬不瞬。

    顾非池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横臂越过茶几在小丫头柔软的发顶摸了摸,微微一笑:“我是你大哥,不会变的。”

    “那就好。”顾悦松了口气,又拈了一枚新的粽子糖,满足地含上。

    她都叫了十五年大哥了,早叫习惯了,不用改口最好了,否则很容易叫错的。

    卫国公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气质利落飒爽的青衣女子进来了,步伐中带着武人特有的矫健,手里还捧着一只“咕咕”乱叫的白鸽。

    “世子爷。”青衣女子恭敬地双手捧上了那只鸽子。

    从白鸽脚上的竹筒看,这显然是只信鸽。

    萧燕飞扫了一眼,随口问道:“留吁鹰的?”

    “不是。”顾非池摇了摇头,一边从鸽子脚上取下了竹筒,又拿出了里头的绢纸,戏谑地笑了笑:“留吁鹰哪里还敢用信鸽?”

    从京城到北境,飞鸽只需要一天半,而快马加鞭,日行八百里,也至少需要天夜。

    今早亲眼看到他们北狄的信鸽被白鹰逮住,足以让留吁鹰不敢再轻易动用信鸽,那么他与北狄之间的消息传递便会滞后。

    顾非池信手将绢纸抖开,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犹带墨香。

    “是表哥的信。”

    他低低地笑,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越发上挑,轻描淡写的五个字若有似无地下了个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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