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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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无端的书房也是重新整理、收拾过的。

    还是顾非池亲自去把那些被抄的东西拿了回来,按着他的记忆把这些摆设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当初被抄家时,书房里的物件损毁了不少,很难再恢复到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了。

    一张偌大的米黄色舆图挂在靠西的墙壁上,舆图上沾有点点暗红色的血渍。

    谢无端背对着顾非池,就站在舆图前。

    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过舆图,他的眼底流露出怀念,这本是父亲的舆图。

    当食指的指尖停在幽州西侧的并州时,他的目光微凝,清冷似霜雪。

    “并州卫已经到手。”

    并州卫指挥使段渠知曾经是谢家旧部,不过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也只在金鳞军待了一年而已,皇帝怕是早就忘了这件事,更不知父亲对段渠知有救命之恩。

    这些年,段渠知与父亲一直私下里有书信往来。

    这一趟,谢无端离开北境后,没有从幽州走,反而快马加鞭地去了并州见段渠知,之后再经冀州回的京。

    他一路与风吟两人轻装简行,行踪不仅瞒过了锦衣卫的眼线,也没惊动北狄人,直至到了京畿一带,他才故意露出行踪。

    顾非池信手摘下了脸上的半边面具,露出那张俊美如画的面庞。

    他闲适地靠在后方的红木书案上,淡淡道:“当初段渠知听说谢家出事,擅离守地,想去京城为谢家陈情,人都出了并州边境,幸好刚入冀州就被我爹派人给拦下了。”

    “段渠知不错。”

    但顾非池也知道,若非谢无端出面,段渠知哪怕对皇帝再不满,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倒戈。

    “……”谢无端抿唇不语,脑海中想起段渠知看到父亲的头颅时嚎啕大哭的样子,闭了闭眼。

    “王思成在并州也有五年多了吧,也该挪个位置了。”顾非池又道。

    王思成是并州布政使,也是两朝老臣了,布政使是封疆大吏,在地方最多六年一换。

    如今并州军权到手,下一步,就是政权了。

    “不急。”谢无端却是摇头道,“段渠知说,王思成对他释出了善意……”

    段渠知擅自离开并州,瞒得过皇帝,可瞒不过王思成的耳目,两人从前素无往来,王思成竟替他瞒下了。

    谢无端从一旁案上的盒子里拿出两枚红色的小旗子,分别插在了舆图上幽州和西北凉州的位置上。

    苍白的手指在幽州、并州与凉州之间门划过。

    这三地彼此相连,在舆图上隐隐呈现出了剑指京城之势。

    ()    并州关乎重大,必须拿下。

    谢无端眸色深深,定定地凝视着前方的这方舆图,手里又捏起了一枚白色的小旗子,慢慢地搓弄着,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顾非池给两人倒了两杯温茶,药茶的香味弥漫在书房内。

    这药茶也是韩老大夫开的,用以给谢无端补气补血,也让他天天喝着。

    韩老大夫说了,这是养生茶,普通人都能喝。

    顾非池自己喝一杯,另一杯则递给了谢无端,与他闲聊:“表哥,我在柳汌府里找到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谢无端头也不回地浅啜了一口药茶,沉思的目光依然看着前方的舆图,漫不经意道:“账册吗?”

    顾非池点点头:“二十三年前,就是乾元九年,一批漕银在青州三青峡遭劫,这件事应当是皇上让柳汌私底做的,偷偷地藏下了八百万两。”

    “先帝无嫡子,咱们这位皇上,论长,上头有皇长子;论贵,下有贵妃生的皇三子;论宠,比不上皇四子,君恩平平。”

    “人脉,势力,拥趸,都要钱。”

    “乾元九年后,皇上便不再捉襟见肘了,那之后,在朝中渐渐地传出了贤名,先帝给众皇子封王时,还因此封了他为‘贤王’。”

    “这贤王,便是银子买来的。”顾非池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蔑与讥诮,“还顺势除了皇四子这个劲敌,还真是一石二鸟。”

    “那些账册呢?”谢无端勾了勾唇角,温润的面庞上露出几分兴味,心分两路,目光还盯着墙壁上的那舆图,

    “一会儿我让人送来。”顾非池豪迈地一口把杯中的茶水饮尽。

    谢无端也喝完了杯中的这杯药茶,再抬眼时,面庞上笑容渐深,明明是清雅温和的青年,眼角眉梢却随着这一笑露出几分凛冽。

    他得再去一趟并州,会一会王思成。

    谢无端将手里这枚白色的小旗子插在了并州的位置上,动作极稳,接着放下了另一只手的空杯。

    “阿池,”他抬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是先……”

    “还是……”说着,他又转而指了指北狄的方向。

    谢无端的目光终于舍得从舆图上移开了,转过脸来,对上顾非池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剑眉一挑。

    “一起?”

    “一起。”

    两人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整齐划一。

    顾非池与谢无端相视一笑,两人分别从书案上的盒子里分别又取出一枚白色小旗子,一人的手将旗子插在了舆图上长狄的位置,另一人的手将旗子插在了京城的位置。

    “笃笃。”

    外头传来了两下敲门声,不等谢无端出声,风吟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乳白色的液体。

    当风吟走到谢无端身前时,顾非池已经把那半边鬼面又戴上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如水。

    “公子,喝吧。”风吟端着碗,直送到了谢无端的手里,“萧二姑娘让我盯着公子喝完

    。()”

    谢无端看了看那杯刚喝完的药茶,把碗里的乳白色液体一饮而尽,香甜的口感令他错愕。

    风吟满意地收回了空碗,又道:“公子,未时了,萧二姑娘说了,让公子您下午最好养成午睡的习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还故意去看顾非池,那眼神似在说,顾世子,没错吧?

    顾非池垂首闷笑,拍了拍谢无端的肩膀:“表哥,早些休息。”

    “好。”谢无端看着顾非池明显比从前更柔和的神情,答应得很爽快。

    阿池果然变得不太一样了,就像是一块锋芒太露的玉石在经过打磨过,显露出一种莹润的光华。

    过刚易折,现在的阿池很好。

    “你自便。”

    抛下这三个字,谢无端就走了,风吟也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了顾非池一个人。

    他回头又去看墙壁挂的那张舆图,盯着舆图上的大景十三州,反复思量着。

    那双幽深如夜的狐狸眼中闪着灼灼的锋芒。

    是野心,也是决心。

    窗外微风阵阵,嘹亮的鹰唳声渐渐远去,鹰一走,屋外的那些麻雀就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不停。

    空置了大半年的元帅府因为谢无端的归来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有了烟火气。

    谢无端回京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回京的第一天,他直闯金銮殿,逼得皇帝亲口认了错,下了罪己诏,正式为谢元帅平反。

    回京的第二天,他前往皇觉寺,迎回了母亲昭明大长公主的棺椁,将双亲的棺椁在谢府停灵。

    而回京的第三天,便是通敌叛国、陷害谢元帅的承恩公柳汌及柳家三族男丁午门问斩的日子。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北境离京城太远了,远到他们在这安逸的京城几乎感受不到北境的战火。

    去岁谢家通敌案爆发时,大部分百姓也就是随大流义愤填膺地咒骂几句,并不带太多的真情实感。

    可这一回,顾非池一步步地提前造势,提前引导,让他们也有了同仇敌忾之心,每个人都忍不住去想,若是被北狄人屠的是他们,是他们的亲友呢?

    幽州流民的惨状犹在眼前。

    午时过半,京城的百姓全都自发地聚集在了午门,来看罪魁祸首伏法,熙熙攘攘。

    当一袭白衣的谢无端出现在午门城楼时,人群沸腾了起来。

    “谢少将军,是谢少将军!”

    “那个白衣服的?”

    “原来这就是谢少将军啊,简直跟天人下凡似的。”

    “……”

    烈日高悬,人声鼎沸,而城楼上方居高临下的谢无端恍然未闻般,眼眸低垂。

    风吹起他鸦羽般的乌发与雪白的衣袂,他的身上似乎只剩下了黑与白这两种颜色,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谢无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正前方的朝阳门大街,望着下方徐徐驶来的一辆辆囚车,这一条长龙一直蔓延到街道的尽头。

    囚车里押的人犯是柳氏三族。

    围观的百姓都在对着囚车里的人指指点点,咒骂着,唾弃着,一个个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这些卖国贼。

    那些人犯很快被一个个地被官兵从囚车中押了下来,打头的人就是柳汌。

    曾经挺着个将军肚的柳汌早就判若两人,几乎瘦了一半,脸色灰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两腿战战,像鬼魂一样地飘过来。

    再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满脸富态的承恩公。

    突然,柳汌的步伐顿住,仰首看着城楼上白衣飘飘的谢无端。

    他的双腿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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