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春夜之梦三合一(1/2)
也算是“分手”见面?所以首先,所有温从阳夸过的颜色、花样、首饰、花朵,她最好都不要穿戴了。
但这有些难。
因为相识十数年,从各自“懂事”,即她五六岁算起,几乎是她穿什么,温从阳就夸什么。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很寻常的装扮:梳反绾髻,简戴簪钗,但发髻正中簪一朵新开的“雪映朝霞”,以示郑重,而不再是自幼相处长大的表兄妹,可以不加妆饰便自在相见。
衣裙也尽量都选了素淡庄重的颜色:云水蓝、月白、银白,甚至让人一眼看过来会觉得冷。
进了四月,天便热起来了,气候已在初夏,这样穿着倒也合适。
她当然知道了温从阳断了三根肋骨,还有他的贴身大丫鬟李如蕙断了右臂,所以她一定要尽力斩断他的心思。
理国伯不会真的打死亲儿子,可对服侍的人,他与何夫人还有张老夫人,会有多少耐心?
现在是李如蕙挡了一脚,将来会不会有更多人直接受罚?
“虽然都是父母之命,他们也与我无关,但就是心里过不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纪明遥低声喃喃。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但碧月等服侍多年,就算只听见了几个字,略想一想,也明白了姑娘在说什么。
“这事从头到尾,哪有姑娘说话的余地?”碧月替她戴上碧玉珍珠耳坠,一面叹气说道,“也就是姑娘心宽,太太也向着姑娘,不然念了一二年、都要成了的亲事好好的换了,几个小姑娘能受得住?”
她道:“幸好结果是好的——小崔大人是比温大爷强出百倍去!”
最起码,小崔大人从六岁起,身边就全是小厮伺候,一个丫头都没有!
“我也不是小姑娘了。”纪明遥忙忙说。
“怎么不是小姑娘?”碧月换边给她戴另一只坠子,“姑娘才十五!”
纪明遥:“再有三个月零十天,我就及笄了!”
及笄就是这里的成年!她马上就是大人了!
而且她上辈子活了快十八!比现在的温从阳大!!
碧月:“温大爷都十七了!”
她从前对温从阳有多少喜欢,现今全都转为不满:“温大爷还是做哥哥的呢,从小就会让姑娘为难,只能躲着他。如今婚事成不了了,他该知道这也不是姑娘能说了算的,还非要再见一面姑娘,又没想过姑娘的处境!现下可好了,两家长辈全盯着姑娘,不是把姑娘架到火上烤?姑娘快快地去见完了回来,咱们再也不理这个人才是!”
纪明遥听得直乐:“你这语气不像‘碧月’了,倒像是‘青霜’!”
青霜本也正听得生气,见姑娘来了这么一句,她忙道:“虽然碧月姐姐说的都是我想说的,但我听姑娘这话可不像在夸我!”
首饰都戴完了,纪明遥便站起来捏她的脸,笑道:“是夸你,夸你活泼呢!”
温从阳到了,直接被抬去了安国公府的花园。
十来个丫鬟婆子簇拥着纪明遥,也浩浩荡荡到了花园中。
行到预定见面的“涵青峰”山脚下,纪明遥略放慢脚步,仰头看山上深深藏在山石树木间的“修云阁”。
太太把他们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正是想让她和温从阳都尽量放松,把话说开。
慢慢上着山,纪明遥只留下碧月和春涧花影在身边,又只让青霜和白鹭在阁边守着,令其余人都四散开,且赏景去。
她推开阁门,一眼便看到了温从阳。
温从阳也瞬时就看向了她。
不过半个月功夫,他便瘦了大半,憔悴得几乎像两个人,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如从前亮……甚至更亮得让人惊心。
他甚至还想站起来。
身边的三个嬷嬷连忙伸手拦,但他不肯坐好,红着一双眼睛只看着她,叫着她的名字:“遥妹妹——”
“表哥,”纪明遥轻叹一声,“你是想让我心里不安吗?”
温从阳想推开嬷嬷们的手就僵在了空中。
三个嬷嬷都松了口气。
但看向端静站在门边,只是轻轻说了句话的纪二姑娘时,她们又不免多想了些。
只怕连老太太、太太的话,对大爷都没有纪二姑娘的话管用。
这若在从前也就罢了,偏是如今纪二姑娘都另定了亲了,怎么还能这般呢?
也怪不得太太近些日子天天说,大爷怕是着了魔了。
这三个嬷嬷,纪明遥认得她们,三人都是张老夫人与何夫人的心腹。
与温家人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不需细想,她便知这三人正暗诽她什么。
她今天只是为与温从阳说开来的,不想与无关人等多废话,且她们在这里,温从阳必然有所顾虑。
纪明遥便还如从前对她们客气说:“嬷嬷们,我与表哥说话,请先到外面坐一坐吧。”
三个嬷嬷互相看了看。
其中一个张老夫人的心腹,称“顾嬷嬷”的向前几步,笑道:“二姑娘,您一向懂事,想必也知道我们大爷身上还不好,今日为见姑娘,已是拼着带病来的,若我们大爷有得罪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体谅,我们先在这替老太太和太太给姑娘赔罪了。”
“我才不会得罪遥妹妹!”温从阳先发急说!
纪明遥却被这顾嬷嬷说得笑了。
她且不理会温从阳,只盯着顾嬷嬷问:“嬷嬷这些话我竟一句都听不懂:我懂事不懂事,与嬷嬷你有何干?表哥带病过来,难道又竟是我逼他的?还是说,是我让他‘病’了的?表‘哥’既比我年长,自然比我更懂事,怎么会得罪我?便是他真得罪了我,也是我们兄妹之间的事,何必扯上外祖母与舅母?嬷嬷又是什么身份,可以替两位长辈赔罪?”
她一句接一句,把顾嬷嬷驳回得冷汗直冒,脸上的笑早就僵了。
她心里暗骂自己怎么糊涂了:
纪二姑娘可是连从小奶她长大的奶嬷嬷都能撵出去的主儿,她就算是老太太的人,认真起来,老太太和姑太太难道还会为了她说纪二姑娘吗?
看来从前是纪二姑娘要嫁到温家,嘴上还留了情……现今纪二姑娘要是崔家的人了,哪还给她们留面子……
她深觉没脸,讪讪笑着,与身边的李桥媳妇等人换了几个眼神,都心想道,纪二姑娘不嫁过来真是好事。
不然,她们可伺候不起这位奶奶。
李桥媳妇更是庆幸:纪大姑娘虽也厉害,却远不如纪二姑娘把大爷给迷住了!纪二姑娘真进了温家的门,如蕙只怕还是站不住,大姑娘嫁了大爷,如蕙的前程才是远着呢!
纪明遥说完话,已向离温从阳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不再看温家的三个嬷嬷。
碧月洗了杯子给姑娘倒茶。春涧和花影一个在门边站着,把门推得更开,另一个笑道:“嬷嬷们再不走,我们姑娘可就走了。”
顾嬷嬷三人只得退了出去,又被青霜和白鹭请得更远。
外面安静下来,纪明遥才合上杯盖,重新看向温从阳。
见她看过来,温从阳才敢说话。他好像又不愁什么了,高兴地笑着说:“妹妹还是那么厉害。”
“‘厉害’吗?”纪明遥却问他,“我只是按理批驳了想拿捏我的人,没让人欺负着我,就是‘厉害’?”
温从阳一呆,不明白遥妹妹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纪明遥又问:“她们是表哥家的人。表哥明看着她们言语要挟我,却不替我说一句话,也没命她们向我赔不是,为什么还能对我笑呢?”
温从阳从没往遥妹妹说的方向思索过,一时更愣住了。
但遥妹妹不再说话,还正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半晌,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她们、她们是祖母和娘的人——”
纪明遥就又笑了。
她也尊敬太太,却不会无底线容让太太身边的人。
她敬着太太的母亲,也碍于身份、辈分,会忍耐张老夫人的冒犯,却更不会把张老夫人身边的人也当长辈去敬让。
但这只是她在纪家“闺中”的行事。
若真与温从阳成婚,还要她一个“外面嫁来的儿媳孙媳”,独身孤力去对付那些“积年有功、服侍着长辈的老嬷嬷”吗?
连对着家下人都如此,何况对着真正的长辈。
“是啊,她们是外祖母和舅母的人,”纪明遥笑着说,“表哥是外祖母和舅母的亲孙子、亲儿子,是理国公府的‘凤凰’,她们从不敢妄图拿捏表哥,所以表哥不知道要驳斥她们,也是自然的。”
温从阳只能呆呆地望着她。
遥妹妹……变了好多。
不仅是衣饰不同了……从前……起码从去年开始,她便再没有似今日这样,用清清淡淡的声音笑着问他答不上的话……她看着他的神色、还有她的丫头们看他的目光……似乎都是在特意向他昭示着——
他们已经不可能了。
遥妹妹是故意如此的吗?
是不是?是不是?!
一定……一定是!!
在家里独自煎熬的这些时日,他心里攒了许多话,本想一次都说给遥妹妹听——
妹妹知道你我不能成婚了吗?
妹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没有人为难你?
他们为什么……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妹妹一定也是不愿意的吧!
妹妹,我不甘心!
我们一起去求姑姑——
可现在,明明嬷嬷们早不在屋子里了,遥妹妹也没再开口,正是他说话的机会,他却一句都不敢说出来、问出来。
他害怕……他觉得……遥妹妹的回答,可能与他以为的,一点都不一样。
一室安静中,温从阳的眼神突然让纪明遥明白了什么。
不会吧?
她放下已经温凉的茶杯,神色、语气都变得更严肃。
她问:“表哥知道,十一天前,三月二十五日,我已经定亲了吗?”
温从阳……瞬时瞪大了眼睛!!!
……
“是,我已算有夫之妇,与表哥在此相见本不妥当,但既太太和舅母嘱托了我,又有多年的兄妹之谊,所以我来让表哥做个了断。”
——这是崔珏靠近亭边,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当即便明白了徐老夫人要引他来此的目的。
既是纪二姑娘并无危险,他在此处不便,转身便要返回。
但正在不远处掰花瓣,算姑娘什么时候能说完话的青霜已眼尖瞧见了他。
小崔大人怎么会来?!!
她一面伸手推白鹭看,一面心念急转,不过一两个呼吸间,她已经决定好,绝不能让小崔大人就这么走了!
姑娘与温大爷绝不会逾矩,小崔大人若不知实情,岂不生出误会吗?!
青霜急得和白鹭说一声:“别去告诉姑娘!”便推花踩枝狂奔到崔珏面前。
她当面一跪,眼里急得已有泪光,低声央求:“求大人先别走!”
阁内正不断传出温从阳不敢置信的叫声:
“妹妹是不是在哄我?!”
“我不信……没有人同我说过!!”
“妹妹、妹妹!”
“这才几日……这才几日……”
温大公子话到伤心处,真是叫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我骗表哥做什么?拿婚姻大事玩笑,于我有什么好处?”
“表哥若不信,尽管把顾嬷嬷、李嬷嬷都请回来问,也尽可再坐轿下去,问安国公府里所有的人。”
“表哥请别乱动,千万别站起来。”
“我吃不起让表哥再‘病’一次的罪责。”
与上回他所见到的相比,这回纪二姑娘对温大公子的声音简直冷得像冬日寒冰。
崔珏也认出了眼前犟着一动不肯动的丫鬟是纪二姑娘的人。
温大公子虽然似乎“病”着,但毕竟是武勋世家的青年男子。
穷鼠啮狸、狗急跳墙。
崔珏握着刀的手紧了紧,走到一处山石旁坐下,垂首闭目,把刀抱在了怀里。
修云阁内。
温从阳似乎终于相信了纪明遥已经定亲。
“是谁?”他竭尽全力,忍着没有站起来,没有靠近遥妹妹。
他颤颤问:“他们给妹妹定了谁?”
“是先礼部崔尚书之子,现顺天府丞崔大人的幼弟,今科探花。”
怕他承受不住,纪明遥没有直接说出崔珏的名字。
但显然,温从阳还是被刺激得不轻。
他一时像是在笑,一时口中又在呜咽。
他似恍然大悟一般,喃喃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半晌才又看向纪明遥,带着哭腔问:“妹妹是甘愿的吗?”
他问:“妹妹就心甘情愿吗?”
“表哥,”纪明遥的声线仍然平稳,带着能让人静心的镇定,“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太太满心替我打算,我自然是甘愿的。”
“父母之命……”温从阳重复着。
分明如蕙姐姐替他挡了心口那一脚,可为什么现在,他的心仿佛已经碎了一样在疼?
四月初的艳阳天,他却浑身发冷。
父母之命。
父母之命……
在他想问又不敢问的时候,纪明遥已先轻轻问了他一句:“已经十一天了,即便外祖母、舅舅和舅母都不与表哥说,表哥身边那么多服侍的人,便没有一个告诉表哥实情吗?”
如果在她身上出现了这样的大事,即便被勒令不许同她说,碧月她们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告诉她。
而她也相信自己,即便知道了实情,也不会连累碧月她们。
但在温从阳身上,情况显然截然相反。
虽然早知他的为人性情,对他也从无男女之间的“恋慕”之心,但在这一刻,纪明遥坚决确信了,不会做他的伴侣,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
同时,温从阳也终于把话问了出来。
“妹妹……与我、与我也是——”
他话里还含着希冀:“也是……父母之命吗?”
纪明遥便认真看着他,认真回答:“是。”
她轻舒一口气。
温从阳却竟还不甘心。
他又问:“妹妹心里,我到底算——”
“表哥,非礼勿言。”纪明遥干脆地打断他。
已经够了,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她站起身便要走,却听见了温从阳的低泣:“妹妹当真看得开,我却不能……今后……我该如何过……”
在心里叹了一声,纪明遥又看回去。
“表哥,我们才十几岁,将来还有几十年要活。”她认真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没必要为了这一时的事,就悲观认定将来的几十年都过不好。”
失去妈妈,失去姥姥,失去原有的人生,失去“姨娘”,她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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