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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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得住,受得住....”崔夫人将她往旁边一拉,指了指身后横厅当中一条长案,“瞧瞧那是什么?”

    一行人迈过去,明黄的绢帛摊开,上面裹着册封宁晏为二品诰命的圣旨。

    宁晏怔立住,眼眶慢慢溢出一些酸楚。

    云蕊之摇着她,“瞧瞧,这是什么福气,我怕是得等将来生个儿子,靠着儿子才能给我挣诰命,你这刚成婚便是二品诰命,后头怕还有个一品诰命等着呢。”言下之意是燕翎迟早升任内阁首辅。

    处处没有他的影子,处处都是他的手笔。

    宁晏习惯了被忽略,这会儿被人簇拥,幸福扑面而来,心里满满溢着感动,即便是再从容的人儿,此刻也不禁失语。

    她不知该说什么,像是骤然被人推至高台,受万众瞩目,她不知所措。

    云蕊之注意到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溢着满满星光,笑着捏了捏她的面颊,

    “这才是情意绵绵的模样嘛。”

    此前无论何时瞧见宁晏,她总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模样,仿佛没有什么能掀起她心中的涟漪,眼下她眸光悸动,显然是入了心坎里,燕翎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午膳摆在花园东侧临湖的采撷厅,男女分席,当中垂着一扇珠帘。

    燕翎本该早早回府,偏生昨夜首辅程镶着了凉,今日晨起告假,内阁只剩燕翎一人,他走脱不开,只得拜托戚无忌替他宴客,心想着待会晚边早日下衙,好回去陪她。

    他猜到宁晏不喜欢热闹,请的都是熟悉的好友,宁晏应该不会不自在,宁晏着实很欢喜,处处都很合她心意,夫妻一载,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让她觉着,燕翎当真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至于燕翎缺席午膳,宁晏不在意,他早就说今日没空,他那么忙还能费心筹备这些,已然足够。

    午膳过后,大家又在长公主游玩一番,下午申时方才渐渐散去,大家相互熟知,也没有格外需要客套的地方,走的时候周嬷嬷还给每位孩童赠了一套赤金的长命锁,都玩得很尽兴。

    其他人都散去了,宁晏拉着淳安公主立在横厅聊天,淳安公主还在感慨园子的精致,琢磨着如何复刻过去,宁晏却牵着她衣角问,“你今日怎么来了?”燕翎跟她一向不合,怎么会请她。

    淳安斜眼睨她道,“你生辰我怎能忘呢,不过燕翎那小子也着实上道,昨日去给太后请安时,特意将我请了去,第一回正儿八经给我行礼,邀请我来长公主府赴宴。”

    宁晏便知燕翎是因为她,给淳安公主低了头。

    “冲他今日这番举止,过往的事本公主不与他追究了。”

    宁晏哈哈大笑。

    淳安公主目光不知不觉瞥到门口送客的戚无忌,脸色顿生不自在,连忙住了口。

    宁晏顺着她视线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感情的事外人不好掺和。

    戚无忌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扭头朝这边望来。

    明明隔得很远,也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眼,淳安公

    主的心仿佛被烫了一下,她长吁一口气,与宁晏道,“我先回去了,改日来看你。”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背着手如往常那般大摇大摆往门口走,上了台阶,离着那修长的男子越来越近,她呼吸也跟着紧迫了些,却还是保持镇定在他对面停住脚步,语气稀松平常,“今日辛苦你替晏晏待客。”

    戚无忌目色悠长凝望她,半晌朝她作了一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淳安公主颔首,能说的话信里已说得明白,不必赘言,于是她大步跨出门槛。

    戚无忌随着她转身,与她隔着一道门槛,遥遥追望,“还能一起打马球吗?在下马球技术不错,公主若需要人助阵,可以随时唤我。”

    淳安在信里告诉他,她憧憬的驸马模样,条条款款都跟他大相径庭。

    即便猜到她是故意让他死心,心也不可避免被刺痛。

    淳安公主听到这句话,心里那种不适忽然涌到了顶点,她尚且还意识不到这是为什么,却还是潇洒地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好呀....”

    她眉梢还是那般肆意,仿佛永远没有忧愁。

    只要她好,其他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戚无忌目送她走远,随后与宁晏远远作了一揖,方才离去。

    他的步子或许不那么快,却是稳当悠然,无论何时何地,他永远是那个闲庭信步的无忌公子。宁晏扶着门框,看着他们一个朝北,一个往南,背道而驰,两辆马车又忽然在她目光的尽头同时折个弯,沿着同一个方向驶向远方。

    云旭告诉宁晏,燕翎下衙后会回来陪她用晚膳,宁晏念着时辰还早,便先回了一趟国公府,与徐氏与国公爷告了罪,老人家很高兴,让他们年轻人去玩。宁晏又去了一趟议事厅,处置了几桩事,又折回长公主府。

    彼时天色已暗下来,暮风忽然将绚丽的彩霞切割成两半,一半被青云遮去,连同夕阳也被吞没,一半瑰艳多姿像是从乌云中伸出的触角,变化成无穷无尽的模样,尽情展示它最后的荣光。

    宁晏坐在兰舟里等着燕翎,两盏羊角宫灯一前一后挂在船檐,随风摇晃出一团斑驳的光,光影如鬼面在她面前一帧帧晃过,她唇角不自禁扬了扬,却又慢慢放平,心底慢慢油生一抹怅惘,或者自小缺失关爱令她对突如其来的美好有些无所适从,有些害怕,害怕这是一场迷梦,怕一不小心就给碎了,害怕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承受不住。

    时间一点点流逝。

    凉风乍起。

    兰舟已不知不觉被风吹拂着在水面晃晃悠悠,骤然,噼里啪啦的雨滴打破了夜的宁静,一股寒风裹挟湿气卷来,宁晏打了个寒颤,抬眸,落英被细雨载着当空摇落。

    秋不期而至。

    阒然无声的四境忽然起了嘈杂,杂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雪亮的火光破门而开,宁晏隔着藕莲看到那一抹亮光一点点在逼近。

    心蓦地揪起,她缓缓划动舟楫往岸上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从夜色里清晰地

    映出来,紧接着云旭提着火把靠近岸边,隔着一丈不到的水面朝她大喊,

    “夫人,出事了。”

    宁晏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倏忽断了,她都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燕翎回来,必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以燕翎今日这般心意,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失约,她猛地用力一划,船只用力往岸上撞去,云旭飞快抬起脚,按住即将撞岩的船,一脚替宁晏稳住船只。

    宁晏敏捷地从船上跳了下来,开口便问,“世子怎么了?”

    云旭摇头,“世子无碍,是西山行宫出事了,世子一个时辰前奉召赶赴西山,今夜怕是回不来了,让小的告诉您,千万别空等。”

    只要不是燕翎出事就好。

    宁晏压在心口那块巨石得以挪开,长长吁了一口气,兀自稳住心绪问,“出了什么事?”

    云旭眉头紧缩,语气低沉,“听说太子殿下受了伤....”

    宁晏脸色大变,险些站不稳身,半晌抽了一口凉气,慢慢寻到自己的声音,“很严重吗?”

    云旭重重点了下头。

    宁晏卸下的紧张很快又漫上来,她沿着石径慢吞吞往汀兰苑走,如霜与如月一前一后迎了过来,云旭跟在她身后,“夫人,要不小的护送您回国公府,在家里至少安生一些。”

    “是,我正要回去。”无论如何家里还有国公爷,这等关键时刻,一家人该要在一起。

    宁晏快速收拾一下,带着下人赶回国公府。

    细雨婆娑空濛如烟,容山堂灯火惶惶,宁晏进去时,徐氏正服侍国公爷穿上盔甲,宁晏瞧见这等情形,意识到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心跟着抖了一下,“父亲,母亲...”

    “你回来了啊...”国公爷面色犹然是镇定的,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任何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国公爷将胸口的护心镜扣好,含笑与宁晏道,

    “孩子,在家里陪着你母亲,哪儿都别去,爹爹去去就来。”

    这一去便是两日两夜。

    宁晏白日陪着徐氏,夜里回明熙堂睡觉。

    婆媳二人均是沉得住气的人,谁也没露出胆怯,后来西府的两位老夫人也闻讯赶过来,大家都坐在容山堂等消息。

    消息封锁得再严实,京城权贵多少闻到些风声,即便是坐在容山堂的内堂,也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到了八月初一的傍晚,宁晏实在乏累了,回到明熙堂去歇个响,忽然一道寒风从后背刮来,待她转身,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对不起,我失约了....”

    他嗓音干得如同撕裂的绸缎,身上残留着混杂草木气息的汗味。

    以前她会嫌弃,他也会避嫌,现如今这一身熟悉的汗气反而令人安心。

    宁晏紧紧贴在他胸膛,双手从他腋下往后搂住他,颤声道,“我知道的,若非大事你不会失约,我都明白的....”

    以前是因为温顺体贴不在乎,现在是出自对于他本能的信任。

    这份信任从哪里来,是他与日俱增的爱晕养出来的。

    用力地贴近他,这时才发现他衣衫肩口残有一抹血迹,宁晏心猛得一揪,

    “你受伤了?”

    “没有.....”燕翎缓缓将她放开,面色沉重望着他,“太子殿下失血过多,怕也就这两日的功夫....”

    宁晏脸色一瞬间白如苍雪。

    燕翎疲惫地闭了闭眼,“我先换一身衣裳入宫。”

    宁晏二话不说连忙伺候他进去沐浴,这会儿谁也没回避谁,宁晏在一旁替他准备衣裳,燕翎自然而然在她面前脱下整个衣衫站在那里淋洗。

    宁晏腼腆地走过去,见他后颈还有一丝皂液未被擦干,又打湿帕子踮着脚给他擦拭干净,燕翎冲洗了前身,双目沉沉凝着她不动,宁晏微微羞红了脸,面颊薄透如血,燕翎侧身啄了她一口,开始给她讲述行宫的事。

    原来太子在郊猎时听闻附近有高产的农田,带着侍卫与东宫几名属官前往农田一探究竟,滑坡而下时,不小心踩到猎人暗藏的弩刀,太子运气不好,被划破了大腿内侧的动脉,血水如注,侍卫匆匆忙忙把伤口绑好,将太子驮回行宫,可惜失血过多,人已奄奄一息。

    这两日太医一直在全力救治,可惜无力乏天。

    事发后,皇帝立即派人彻查,也同时将三皇子与霍家一党全部给控制住,就连随驾的霍贵妃也被拘禁。

    霍家以为是三皇子派人干的,三皇子以为是霍家暗中谋害太子,双方都心急如焚,骇惧交加,可惜整整三日过去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并锦衣卫和东厂,所有人都来来回回审问细查,没有找到三皇子一党动手的痕迹。

    三皇子更是跪在大殿门口,宁愿自割腕血以救太子。

    皇帝一夜之间白了头,坐镇京中的皇后也一口血吐出,缠绵病榻不起。

    苍茫间,整个大晋上空笼罩着一片阴霾。

    于燕翎而言,太子薨逝,不仅会引起朝局动荡,更会滋生蒙兀的野心,换做他是乌日达,现在就该集结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南下攻晋,乌日达是个成熟的政客,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场危机已席卷而来。

    而于宁晏而言,太子出事,三皇子便成为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一边是方才两岁的嫡长孙,一边是健硕的成年皇子,皇帝与朝臣会选谁为继承人,还真是难以预料。

    嫡长子继承是祖宗礼法,皇太孙有大义名分,而三皇子则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论私心,宁晏不希望三皇子继承大统,她不想有朝一日跪在宁宣跟前,任她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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