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江城子(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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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上一片火光拂动,魏德昌掐住一名胡兵的脖颈,一刀下去捅穿了他的胸膛,又见左侧有胡人兵爬上来,他才抽刀,却见一人衣袍霜白,长巾遮面,三两步提剑上前割破敌人的脖颈。

    “倪公子!”

    魏德昌大惊。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喊,令秦继勋与杨天哲等人立时回头,他们都看见那位日前还处在昏迷之中,如今却手握长剑,奋力杀敌的年轻公子。

    得见如此一幕,上至将军武官,下至守城兵士,心头无不为此震动。

    喉间一哽,秦继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振声大喊,“我大齐的好儿郎们!给老子将这些该死的蛮夷杀干净!”

    “杀!”

    “杀!”

    战鼓越敲越响,守城军们重振气势,收敛心中被敌人蚂附而来激起的慌乱,手持神臂弩的兵士们不断射出利箭,寺庙的僧人们亦坚守在投石车旁,躲开敌人投来的火球,指挥着兵士向攀登城墙的敌人投出石块。

    耶律真在万军之中,冷冷地睨视着城墙上的战况,他派出的勇士们借着床弩所射出的铁箭,正如蚂蚁一般密集地往城墙上攀登。

    上面的人被石块砸中,或被箭矢射穿胸膛,又或是被那些该死的齐人一刀刀砍死,底下的人却没有分毫犹豫,一个个犹如猛兽般,继续往上。

    这是他养出的勇士,不惧险,不惧死。

    “杨天哲!”

    战火烧得这片城廓之间近乎透亮,耶律真盯住城墙之上的那个人,他从没见过此人,但他的斥候见过,“你到底对我丹丘王庭有何不满?你大可以说出来,难为你从南延部落的文官,要变作一个握刀的武将,你到底是个人才,南延部落若有负于你当年的投奔,那你不如来我长泊部落,我们长泊亲王,绝不亏待于你。”

    杨天哲刺中一名胡兵的腹部,上前几步将他抵在城墙上,随即抽出刀来,朝底下一望,“当年我投丹丘王庭,是我一时糊涂,在你们丹丘多年,我已看清尔等蛮夷之本性,我杨天哲如今绝不会再走错路!”

    “哈哈哈哈哈哈……”

    耶律真闻言,却仰天大笑,“杨天哲,你难道忘了你父杨鸣是死在谁手中吗?苗天宁当年砍下你父亲的头颅,害你险些也与那位玉节将军一块儿凌迟处死……怎么?你如今竟能忍气吞声,再与苗天宁同朝为官吗?”

    几乎是在耶律真话音才落的刹那,徐鹤雪抬腕杀光翻过城墙来的几名胡兵,他朝前几步,垂眸盯住底下那片黑压压的胡人军中,那个骑在马背上,身着将军甲胄,满头发辫卷曲的胡人。

    耶律真,竟不知苗天宁已死?

    杨天哲也有一瞬愣神,一个胡兵冲上来,魏德昌及时上前来,一脚将其踢开,再挥刀砍下去,鲜血直流,他回过头:“杨兄弟,你发什么呆?!”

    “雍州守城军才多少兵力,而我有近十万大军!我看你们能守得住几日!杨天哲,我愿意给你机会,若你肯带着你的人,再投诚一回,

    我必奏请我长泊亲王为你加官,让你做我长泊部落地位最高的齐人!”

    这一场血战一直持续到第四日午时,战鼓已止,黑烟缭绕,残留的火光烧焦了旗杆,一面旗帜落下,迅速被火舌吞噬。

    胡人暂退,秦继勋,魏德昌,杨天哲三人皆力竭,他们倚靠在城墙上,满脸都是血渍灰痕。

    “倪公子,你可还好?”秦继勋喘息着,抬起眼睛,看向那位正站在城墙边,朝下望的年轻人。

    即便相处日久,秦继勋也依旧觉得此人神秘非常。

    他分明有一副孱弱的身体,但有时,秦继勋却觉得他的那副身骨,比任何人都要坚硬。

    “我无碍,”

    徐鹤雪收回视线,看向他们三人,“三位可还记得耶律真说的那番关于苗天宁的话?”

    “他,”

    杨天哲抱着受伤的臂膀,嗓音沙哑,“像是根本不知苗天宁已死。”

    “不可能啊!”

    这道声音猛地插进来,徐鹤雪侧过脸,见沈同川提着官服的衣摆快步走上来,沈同川看见他们四人都还安好,着实松了一口气,而后才道,“倪公子可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份十六年前的雍州军报?”

    徐鹤雪颔首。

    “秦将军与魏统领应该也都知道,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苗天宁苗统制,就是死在他耶律真的手上!”

    沈同川说道。

    徐鹤雪嗓音清泠,“可他没道理用此事来蒙骗我们,杨统领,当年苗天宁死时,你可亲眼见到他被胡人所杀?”

    “我……”

    杨天哲重重地咳嗽几声,“当时苗天宁将耶律真逼出城外后,便下令紧闭城门,他们在外与胡人血战,城中百姓只听得厮杀之声,并未得见外面的战况,后来援军赶到,才将城门打开,外面,已经是尸山血海了。”

    “援军的将领,是谁?”

    “我记得是谭广闻。”

    沈同川插嘴。

    如今的鉴池府刺史,十六年前,负责策应靖安军的两路援军中的其中一路的将领——谭广闻。

    徐鹤雪握剑的指节收紧。

    “南延部落的军报,都是他们自己参与的战役,只有在丹丘王庭,才有所有部落的奏报。”

    杨天哲继续说道,“当初丹丘迫于内战,又见大齐有后起之势,便与当今圣上签订盟约,暂熄战火,盟约之中有一项,便是大齐要丹丘处置参与国战,在齐造下无数恶业的胡人将领,其中就有耶律真,所以他这十六年来,一直被幽禁在长泊,未得重用。”

    丹丘王庭如今再度启用此人,便已经将其野心显露无遗。

    沈同川满腹惊疑,只觉后背都是冷汗,“可苗天宁若不是耶律真所杀,那么又是死在谁手中?”

    “谭广闻不是要来吗?”

    徐鹤雪抬起眼睛,远处起伏的山脉苍翠巍峨,“问他啊。”

    天擦黑,耶律真又领兵前来攻城,并再度朝杨天哲喊话,他必

    会在齐人援军赶到雍州之前攻破此城,只要杨天哲投诚,他可以代表长泊亲王,对他既往不咎。

    守城第五日,雍州军不断有武官向秦继勋进言,起义军中有董成蛟,胡达两个叛贼在先,未必没有其他奸细还藏在其中,他们恳请秦继勋暂押杨天哲,将起义军关入瓮城。

    “要我们入瓮城,不就是将我们这些人都当做叛贼么!我们杨统领为雍州如此不要性命,尔等却还要苦苦相逼!”杨天哲的副将孙岩礼带领一众起义军与雍州军在城内对峙,剑拔弩张。

    “孙岩礼,住手!”

    眼看他们便要动起手来,闻讯赶来的杨天哲立即吼道。

    “杨统领,是他们欺人太甚!”

    孙岩礼眼眶发红,声似凄哀。

    “将军!”雍州军的一名武官看见紧跟而来的秦继勋,便喊,“您可有听到耶律真说什么?若他们动了心,趁我们不备,与耶律真里应外合,我们雍州,就全完了!”

    “尔等若真如此想,便是中了耶律真的毒计!胡人才将将止战,你们这就要自杀自斗,如此,便能守得住雍州城吗!”

    秦继勋怒声呵斥。

    “我杨天哲发过誓,此生绝不会再走错路,诸位还要我如何证明?”杨天哲摘下头盔,他的发髻散乱,脸上多处擦伤,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近,“我欠雍州,欠大齐,我愿意用性命来还。”

    事到如今,杨天哲心中没由来地涌上一股悲凉,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能让曾被他背叛过的国,再相信他。

    他看着眼前这些将士,“可我,想在战场上还。”

    他的肺腑之言,却不知有几人能真正相信,此间一霎静谧,起义军的将士个个面露悲色,他们明明已经踩在大齐的国土,却依旧满怀不安。

    “耶律真并非真心接纳起义军。”

    城楼的石阶之上,蓦地有这样一道冷静的嗓音传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向那个长巾遮面的年轻男人。

    “这不过是他动摇军心的手段,他要的便是你们互相猜忌,心生嫌隙,”徐鹤雪一手撑在石栏上,“耶律真从长泊带来的大军与石摩奴的居涵关守军加在一起虽近十万,但瘟牛之事在前,他们又如此激进,正说明他们军中,已有瘟疫肆虐,所以,耶律真才要想尽办法,在我们等的援军到来之前,先行瓦解雍州城。”

    徐鹤雪居高临下,“杨天哲若真的再起反心,他带着起义军投诚耶律真也是死路一条,诸位,试问,谁敢再收留如此反复无常之人?耶律真不是傻子,与其养虎为患,他只会杀了杨天哲,屠杀他的起义军,他们的投诚,毫无意义。”

    “大敌当前,我愿为杨天哲作保,请诸位,放下偏见,共抗耶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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