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找我(2/2)
言洄红了眼,深吸一口气,将近卫递过来的王令接了,又递给周燕纾。
“我问过她,若是她跟你成婚,不管是你带她回北地,入赘也好,别的也好,还是你
们在王都,能不能带着我。”
“我愿意当管家。”
“愿意替你们教养所生的孩子,不管儿L子还是女儿L,有几分像她就好了。”
“她当时觉得好笑,觉得我滑稽,许是没当真。”
“可是周燕纾,我一直都是当真的。”
“当她书童的第一天,管家不知真相,对我说要始终保护公子,陪伴她,爱护她,不能让她一个人遇险。”
“我答应了。”
他放下令牌,转身提马,转身奔赴跟王都相反的路。
他知道自己此刻舍弃了什么,辜负了什么。
但他做不到那样的抉择。
就好像他的父亲一样,取舍之下,他看过前者极端悔恨癫狂的样子。
他怕了。
周燕纾拿着令牌,面无表情,抬手,手指一指,部曲跟近卫分出一半追赶而去,保护太子性命。
而她拉了缰绳,握紧令牌,也摸着衣内的通思馆令牌,想起刚刚言洄问她的问题。
是不是必死?
是,必死。
马匹转头,往码头那边。
“回王都。”
大军疾驰,尘土飞扬,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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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岱钦.朝戈靠近时,隔着好几米,忽然瞧见桥下有了什么。
他立即抬手.....
桥下藏匿的暗影飞射过暗镖。
被狼刀劈飞时,这暗影已经翻身上桥落在罗非白身后,解下后背长弓。
岱钦.朝戈瞳孔一眯,骤然掠身。
拉弓上箭。
一箭破空.....穿云。
铿!
这部曲会射箭?
且技艺力气非凡,堪比百步穿杨神箭手。
难道哈日尔是他杀的。
奚为臣倒是好用心,将这么强的部曲头领交给她。
他袖子上格挡的铁器护腕应声破碎,断箭落地,而他足下一点,踩踏湿漉漉的溪流鹅卵石,已然逼近了桥头,却见桥头上的弓手身后....
密林深处疯狂包围而来的乌云大军跟矫健飞掠下来的人马人数远超他们这边。
已然包围。
这.....
岱钦.朝戈终于明白过来,或者说,他心里就该有这样的猜想。
“草灰蛇线,伏延千里。”
“看来,这是引我的局。”
他也只说了两句,却是不惊不惧。
罗非白身体羸弱,单薄,后退一步,抬手一挥。
“攻。”
这是一场真正的杀局,针对岱钦.朝戈。
他说草灰蛇线,伏延千里。
其实也是他的二线之外针对的反杀。
他不信这是桁帝还是别人的布局,因为当年就博弈过,从奚氏开始,他就赢了一次又一次。
新入局的,才是
最大的变数。
狼刀深寒,他吹了哨子。
自发现她在这里,就长期布局渗透的那些人,以及青鬼的暗手终于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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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林,溪边,独桥。
宛若大军对垒。
这是当年他们在拢城一见却没实际对杀的后续。
他在城墙外抬头,隔着尘土飞扬瞧见那人隐去,不见面容,他也只能骑马反身而退。
那时,他记住了奚玄这个劲敌。
但在多年后,一次次,那些密信,那些画像,以及对方总能了解自己的布局甚至...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直到最近。
他终于确定这人的身份。
岱钦.朝戈行走在前滩溪流中,在两边疯狂搏杀中。
步伐越来越快,一刀一个。
所向披靡。
无人能拦他前路。
布局?
他就是最大的天局!
这个人既然不愿与他谋事,那就是敌人,她跟桁帝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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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杀机起伏。
小皇子跟妃子,二皇子跟丽妃,朝堂中人,世家之魁,似乎都在暗流中翻涌敌意,王宫中的太监跟宫女被各路人马钻研,却始终没人能完全近身桁帝。
可诸多迹象表明桁帝的确生病了,而且也派出了密令要太子跟太子妃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那就是真病了。
书房中,重病的桁帝正在披着龙袍翻看密信。
这是当年奚玄被下狱时搜刮出的证据。
说是证据,自是真的。
是她特地写的。
密信中有熟稔的口吻,也有编体的暗号,甚至提到哈日尔跟岱钦.朝戈的身体细节,这是最熟悉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光桁朝的人看了会确认他们熟悉彼此。
反过来....羟族的人也如此。
桁帝咳嗽了下,忽然想起二年前的樊楼暗牢。
最早将她下狱,那些鞭伤是他下的。
然后,知道了她是女子。
当时是震撼的。
长久不说话,最后才讥笑。
“奚为臣可真是胆大包天,不仅是个假货,还是个女子,也亏了孤跟这么多人都被蒙混其中。”
“不会是想利用她当年女扮男装跟相似她的样貌来图谋别的转机吧?”
“难道他就没想过你们越相像,孤就越恨她的惨死吗?”
他用刀扎入她的肩膀,恨不得挖开琵琶骨。
但,她抬头,湿漉漉的眼盯着他。
“陛下,为人间帝王,做了取舍,总有悔恨,但事到如今不提旧事,不提旧人生死,就只提眼前大局。”
“您这么痛苦,不就是因为牺牲了她跟凉王,却仍旧保不住桁朝吗?”
“人总得保住一样才不会显得这一生太过滑
稽无用。”
“帝王也是。”
他当时多震怒啊,仿佛被戳破内心隐秘,掐住了她的脖子。
“又是计策?”
“大局,你能改变什么大局?”
“你以为孤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她才偏离官道,被人有可趁之机.....”
“你是什么卑贱东西,也配她跟她的孩子搭上性命?”
奚玄脖子都有了斑驳的血痕,指甲刺入皮肉,她看到了帝王狰狞失态入魔的样子,她艰难说。
“杀贪狼。”
桁帝微清醒了,盯着她,手指力道微乏。
“羟族的命运在岱钦.朝戈。”
“别的,不过泛泛。”
“陛下,您要不要做最后一次抉择?”
“我能杀岱钦.朝戈。”
“布局,从那些密信开始。”
“从我下狱开始。”
“从太子负我伤我,桁朝厌弃我开始。”
“岱钦.朝戈会来找我。”
“他来找我那一天,就是杀他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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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了桁帝故意逼言洄伤辱她的事。
恨是真的恨,局也是真的局。
她好像也不在乎。
被生剥脚趾甲后,韩冬冬要进去,却被他叫住了,让他滚。
韩冬冬犹豫。
“去吧。”
奚玄说,于是韩冬冬退了。
牢门关上。
里面只剩下他们,以及那些血淋淋的脚趾甲,当然也有言洄后来干呕出来的血泪。
一步步下台阶。
桁帝说:“也没教过他掩饰一些,在孤面前这么听话,生怕我不知道韩冬冬会护着你?”
“拢城一事,到底是让你有了军部的根基。”
奚玄靠着柱子,平静又虚弱,神情都是灰败的,因为流了太多血,她的身子本就不堪,这幅鬼样子也是理所当然。
“在陛下看来,拢城一事,就只是争权夺利的结果吗?”
桁帝一时静默,他知道不是。
“在你看来,孤可是昏君?”
奚玄:“我是什么东西,也配评价陛下吗?”
桁帝梗住,漠然:“奚为臣保住拢城之时,你保住拢城之时,孤都未曾疑心过你们,也是真的信重至极。”
“要让奚玄登基,处处铺垫后路,也是真的。”
“可你为何不是?”
还是个女子。
想想,桁帝都戾气上扬,可看着眼前人的惨状,眼前总闪过微生琬琰的尸身,他又压下了戾气,别开眼。
“命这种东西,我从小就领教过了,从来都是没有为什么的。”
奚玄用手指擦去嘴角粘稠的血液,搭在冰冷的地板上,“今日之后,外人会更信此事,岱钦.朝戈多疑,会反复推敲,最后才确定我是真的不可能再被桁朝接纳。”
桁帝:“所以,你认为他会拉拢你,基于他当前在羟族的处境,似乎也的确缺个谋士,可这样就会让他冒险来见你?此人歹毒狡诈非常,虽然年岁也只比你大几岁,却是从小参与帝国要事,那些歹毒布局次次有他的参与,包括滇边之事....你觉得,他会如此糊涂?难道如我那愚蠢的儿L子一般,对你心生旖意?”
奚玄皱眉,淡淡道:“他的处境并不只是不被贵族接纳,被哈日尔等王子嫉妒忌惮,源头在于他本身就是杂血。”
桁帝皱眉,“他母亲是我桁朝人?”
“不,他父亲才是桁朝人,母族是羟族人。”
“当年,两国还未交战,两边各有贸易经商,他的父亲售卖药材,因羟族那边所处草原,资源匮乏,尤缺草药,所以这个买卖十分兴盛挣钱,有了钱,瞧见出身卑贱且牧民为生的羟族姑娘就起了哄骗之心,有了首尾,后来自行回家,却是辜负了对方,那姑娘许是天真,竟一腔热意追到了桁朝,那会,已有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岱钦.朝戈。”
“那一年,两边已经开战,死伤无数,母子俩受了排挤跟攻击,但那个男人始终不肯露面,最后....被浸猪笼了。”
“但不知为何,岱钦.朝戈活了下来。”
奚玄的语气特别冷漠,像是在说稀松平常的小事,“后来他归了羟族。”
桁帝:“羟族,是以父血为重的好战种族,所以,他融入的过程必然冷血非常。”
奚玄:“若无功绩,何来上位,于是没过几年,就有了滇边瘟疫的事。”
桁帝眉目一凛,“那男人是滇边人?”
奚玄:“我怀疑是,哈日尔有次提及他身上有股药味,跟我身上的一个味。”
桁帝一时静寂,瞧着她,仿佛在问:这种生活琐事跟日常言语,乃至她从中得到的、连羟族人内部都未必都知道的秘密,她怎么知道?
奚玄垂下眼:“陛下,您既知道我不是奚玄,那我总得是个什么别的人吧。”
“拢城,我本就不是第一次去了,而且待了挺久。”
“我去过那个乐园。”
“他看过我数十次房事,我也瞧见他被哈日尔上百次羞辱。”
“说起来,当时在我们彼此眼底,对方都是最卑贱的人物吧。”
年代久远,桁帝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事对上了,但最近精神常昏聩,一时想不起来,他只知道这件事,他不太愿意听,尤其是这人长得跟那人太像。
又是桁朝子民。
“你是想用这个秘密去要挟他?哈日尔既然知道,羟王跟其他贵族自然也知道,至多被大军之人知晓,动摇军心,但动摇不了其根基,他的能力太强,羟王不会轻易放手。”
奚玄忽然笑。
“所以啊陛下,我已设好前半局,真正开始的密信,以及哈日尔的死。”
“您要知道二件事,第一密信里可见我跟他私交往来,但知识我单方面寄出,其实他并无收到,然,在此之
前他为了污蔑我通敌,其实也私下传密信给我,以捏造证据,所以,不管我们两人的信能不能对上,都可以让彼此那边的人坚信我们有所勾结,第一,当年我能逃出乐园,没有惨死于井下,是因为哈日尔让他负责杀我,但他没能下手。第二,哈日尔死了,死在我手里。”
“就这二件事,足够他成为羟王日后绝对不能容他的要害,因为他也得稳羟族内部大贵族们的意志。”
桁帝:“不能现在就把这些秘密告知羟族?”
“不能,因为就算羟王知道也决意要杀他,那也是日后灭掉桁朝的事,唯一的可能性就算岱钦.朝戈自己来找我,要现在借羟族杀他,不可能。”
桁帝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敲是真的,因为若他是羟王,也不会这么做,会忍到最后那一天。
“不过,这是阳谋,岱钦.朝戈也会提前预判到这个结果,知道自己再努力,一旦我把这些事捅出去,哪怕我被桁朝唾弃,他也必死。”
“所以,他会拉拢我,或者提前杀了我。”
桁帝:“如此,他的确大有可能亲自来找你,但如果为杀你,他未必亲自来,主要还得让他认为得拉拢你才行,凭什么?”
奚玄低下头。
“凭他手里也有拿捏我的秘密,会认为我再无回天之术,不可能被天下人接纳,只能去他身边。”
桁帝:“什么秘密?”
“他见过我弑父。”
奚玄笑了,“其实我也是从他当时突然放了我才想到——他毁滇边,就是一心想杀其他父,只是一直失去他的踪迹,不知到底成功与否。”
她一直记得自己乱刀砍死那个男人的时候,对方从黑暗中走出,那双瑰丽如墨绿宝玉的眸子里很深,但充满震撼。
那眼神之焦灼,仿佛要将她吞没。
最后,他放了她。
这么多年,她也只想到:他是遗憾,心里有遗憾,所以对她弑父跟彼此相似的遭遇有了认同。
这才做错事——放了她一命。
“所以,他如果知道我手里,有他的父亲。”
“他一定会来。”
“跟我完成交易。”
“他不会有其他选择的,陛下。”
“这一局,我一定能赢。”
她在地上摩挲掌心,血液不断涂抹上去。
岱钦.朝戈,也一定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