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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寂静了一刻。
谈善把手里茶杯转了个圈,在色泽如黄珠的茶汤里瞧见自己那张脸——他确信没什么破绽,有破绽也没什么。
“你认错人了。”
正对面是绣楼,萧重离目光移过去,道:“我常常在想一件事。”
“重重宫阙,黄金牢笼。世间竟有这么多人飞蛾扑火往里闯,母妃如此,淑妃如此,有志之士如此,天下人如此。”
谈善懒懒散散:“你不是也来了?”
“我是来看看这王宫到底有什么稀奇。”萧重离将扇子展开,幽幽叹了口气,“也不过如此。”
谈善倒是没反对他,视线遥遥越过梨花窗棂。
下头有衙门办事,抱着幼子的妇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对路过的每一个人磕头,说自己“冤枉”,没有人看到她,或许有人看到,但他们都被抛绣球的花楼吸引,分不出心神。一辆马车差点从她身上横压过去,怀中抱着幼子,她身体里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在地上滚了一圈,躲了过去。但布鞋掉了一只,手上镯子摔了个粉碎。
妇人死里逃生,捂着儿子眼睛惊魂未定。驾车的马夫朝地下一甩鞭子,怒骂:“哪里来的疯婆娘,敢拦我们公子的马车!”
“看看,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萧重离语含怜悯,“能见最多这种事的地方,不是皇城,是王宫。”
“我记得上一次见你时你想走。”
“想走吗?”
萧重离提起茶盅倒茶,循循引诱:“去江南,去塞北,三月扬州城,冬月胡风吹。”
谈善平平道:“想又如何?”
“我带你出城。”萧重离只道,“十五那日关城门前,一更三点。三顾岭,路引盘缠和一匹好马。”
谈善并不是没有戒心的人,相反,他在古代的每一刻,对每一个人都心存戒心。他略感稀奇,乃至于疑问,薄薄眼皮往上一掀:“为什么。”
“那日在湖上,我若与你一同进放花楼,我们大约会做知己。”
一杯热茶凉了,萧重离饮尽,不再多待,道:“我会领那对母子去报官,至于后面的事,各有造化。在我面前,我不会袖手旁观。”
他在江南富庶之地待得久了,身上有种视万物为无物的洒脱。
“有人喝了我的茶?”薛长瀛上来后问。
“没有。”
过了半刻,谈善回答他。
“抛绣球结束了?”谈善转头问,“你没抢过别人?”
薛长瀛挠挠头:“我要是出手还有别人什么事,这不是马上要打仗吗,生死未卜的,不好耽误人姑娘。”
绣楼上小姐没了,看热闹的人散去。谈善站在茶水铺子前,四周百姓来来往往。
“卖糖糕——卖糖糕了!”
“你想不想……”吃。
薛长瀛一愣。
“塞外好玩吗?”谈善冷不丁问他。
“怎么说呢?”
薛长瀛没有多想,露出神往的表情:“荒凉是荒凉,但是自由,我出去之前从来不知道天底下有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不往远了说,就说王宫,我们那时候在宫里做伴读,规矩森严根本喘不过气。要我说要那么多人伺候干什么,出恭都有好几个人跟着,小爷拉都拉不出来。”
“不瞒你说,王宫是能把活人憋死的地方。”
出乎意料地,谈善静默了一会儿,他显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沉默,然后道:“你说得对。”
“我在皇城中呆了这么久,许多地方还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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