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夺权(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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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可恨的是,乐无涯竟然把他当个毛头小崽子应付,一味的只是笑,从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元子晋总结失败经验后,发现是自己找的那些事,都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缴税就不一样了,这可是大事,往大了说,可是关乎国库充盈的!

    突然冒出一户人家不肯缴税,元子晋察觉这其中必定有戏,马上振奋精神,追根究底,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对乐无涯有什么不满。

    由于元子晋一味逼问,还拍着胸脯说肯为他们做主,丈夫被逼急了,终于说了实情:

    乡绅的狗腿子们上门威胁过他,说是要是敢按期缴税,就让他们好看。

    妻子一听,当即与丈夫冰释前嫌。

    两个人搂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场景甚是凄惨。

    上门的两个姑姨对视了一眼。

    她们虽然对缴税的事情不甚懂,却很懂家长里短。

    小夫妻就算床头打架床尾和,也没有和得这么快的。

    ……这夫妻俩,是联手演了一出戏,明里暗里地要向他们告状呢。

    乡绅们向来不是很把这帮草民当人看,因此压根儿没发现,这些人近来不是很畏惧他们了。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若有冤屈,可以通过调解团姑姨们的嘴巴,悄悄地说给太爷知道。

    姑姨们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她们的作用,但她们自有一套精明的小算盘,怕跑出去乱说,得罪了人,引火烧身。

    好在调解团里有一干老姐妹作陪,她们可以放松大胆地进行讨论。

    至于元子晋,当然算不得她们的姐妹。

    所以他一无所知地怒发冲冠了。

    他从小就横,所以看不惯别人比他还横。

    他元子晋当下只干一件事,就是替小老百姓处置家事。

    尽管嘴上嫌弃这帮人又蠢又穷,每天都有吵不完的屁事,但在耳濡目染间,元子晋已不知不觉地把小老百姓们划作了“自己人”的范畴。

    有人敢欺负他元子晋的自己人!

    这还了得!

    不过,元子晋没有轻举妄动。

    俗话说,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小半年来,在吃过两顿厮打和无数白眼后,元子晋也算是学到了一点精髓——管住自己的嘴

    ()    ,不要乱说话。

    他回去闭关三日,动用自己毕生才学,恨恨地向衙门递出一纸诉状,控告县内存在乡绅威胁佃户,不允许他们交租的情况。

    他倒要看看,乐无涯会不会庇护这些该死的乡绅!

    乐无涯笑眯眯地当堂收下了他的诉状,吊儿郎当地表示,马上派户房吏员前去查验那些尚未缴税的人家,看他检举得是否属实。

    见他态度是十足的漫不经心,元子晋气咻咻又直愣愣地发问:“要是他们被人买通了,怎么办?”

    乐无涯支颐笑道:“那就请元公子跟着他们去查,如何?”

    突然跳入局中的元子晋,把乡绅们好端端的棋局搅了个稀巴烂。

    他们对元子晋恨得出血,有心教训这小子一通,但一打听此人背景,他们又蔫了。

    元子晋打出的旗号是“裴鸣岐的远房表亲”,又来自上京。

    总而言之,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有些乡绅看清了局势,不敢再整什么花活,臊眉耷眼地认了输,把赋税快快地拢了上来,在规定期限到来前交给了衙门。

    但有些乡绅,长吁短叹之余,总是不甘心。

    这天,三名乡绅在家中攒起了一桌酒局,请了李阿四来赴宴。

    李阿四一口应允,准时赴约。

    这倒是颇超出了几人的预料,因为此人向来是出了名的难请。

    席间,酒酣耳热之中,做草药生意发家的侯鹏叹出一口长气:“小太爷这是真不给咱们活路啊。”

    “熬吧。”说话的是此次宴会的东道主,师良元,“小太爷又是上京,又是受奖,早晚有一日要离开南亭的,祝他早日高升吧。”

    李阿四幽幽地开了尊口:“未必。”

    他话音一出,其余三双视线都对准了他。

    李阿四近来有些上火,肿了一只眼睛,因此不拿正眼看人,也算情有可原。

    他说:“你们看小太爷,是个知道孝敬上峰的人吗?”

    大家面面相觑。

    确实。

    单从他肯用陈元维的抄家之物来给老百姓填补那二成的税收,就知道这是个颇擅沽名钓誉的清流之辈。

    李阿四侃侃而谈:“这官场上,我还没见过不孝敬上峰、单靠着政绩就能上位的呢。你们看那邵鸿祯,手里攥着那么多来路不明的银两,也得矮下身段,好好孝敬吕知州;你们再看那锦元县的齐老头,多么能干,可活活干了二十年的县令,也没见他出过锦元县!”

    “再说,太爷那个出身,想要上去……”他咂了一下舌尖,发出异常响亮的一声,“难!!”

    有人玩笑道:“可他脸蛋漂亮啊。”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是,我瞧他是挺招人爱,但好看顶个屁用?”李阿四道,“我要是个大官儿,喜欢他这口,隔三差五来这偏远地界,吃他一口鲜肉,再拍拍屁股走了就是。你们见过玩小倌的,谁见过哪个大官专门弄另外一个官到

    身边玩的?这不是一参一个准?除了皇上,谁有这天大的胆子?”

    李阿四说得斩钉截铁,其他人则听得满面愁容。

    师良元一脸苦相:“照您这么说,咱们没活路了?一辈子都要被这个小子钳制着翻不了身?”

    侯鹏猴急道:“李掌柜,你路子活,办法多,你给拿个主意呀!”

    “我没主意。”李阿四只顾着一口酒一口菜,满口嚼着也能匀出说话的余地,口齿还挺清晰,“我跟你们开诚布公地说吧,我被小太爷捏着把柄呢。天金当铺那档子事儿,你们都知道吧?那天太爷单独留了我,阴阳怪气地提点了我一顿,还拿陈元维那个死人来压我。我这边的税,也得老老实实地交!”

    三人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都知道李阿四那天单独留了下来。

    三人中的皮商仲俊雄,特意请托了衙门师爷,让他去打听打听太爷对收税的态度,结果那师爷废物得清新脱俗,说来说去,唯独有点价值的信息就是李阿四被太爷提点了一通。

    三人请李阿四来,就是知道这人悍勇,又颇有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想请他出山,给小太爷添添堵。

    没想到李阿四英雄一世,竟被这么个二十来岁的小娃娃打了七寸!

    “难道真的就没办法了?”仲俊雄借着酒劲儿猛地一捶桌子,“赶不走、轰不走,盼着他赶紧升官也行不通!姥姥!天下怎么有这么恶心的事情?”

    其他两人也跟着大骂起来,越骂越是肮脏来劲。

    但三人的眼角余光,不约而同地扫向了李阿四。

    李阿四和小太爷可是有仇的。

    先是吉祥赌坊,又是天金当铺,小太爷可没少从他身上揩油割肉。

    此人又是南亭出了名的黑白通吃。

    他们这帮人,至少在明面上对小太爷是言听计从的吧?

    万一……万一太爷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有嫌疑的,会是谁?

    ……

    李阿四端着杯子,假装看不见他们心怀鬼胎的打量。

    他注视着杯中潋滟的琥珀光,肿眼泡一挤,露出了一个冷森森的笑容。

    陈员外究竟死于什么?

    归根到底,他是在面对威胁他利益的明秀才,动了不应该有的邪念。

    闻人县令现在最想要什么?

    钱,以及更多的钱。

    那么,最快来钱的渠道是什么?

    是抄家。

    陈员外犯了错,全家被抄,抄出了南亭县足足两成的税收。

    太爷提点他“产业遍布南亭”,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李阿四,他的把柄太多了,他闻人约若是有心要抓,那是一抓一个准。

    李阿四的处事原则,向来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不愿向太爷奉献全部家产,自然是要找一个替死鬼。

    太爷这么大张旗鼓地挤占一干乡绅的利益,让乡绅们只有两条路好走:要么主动退让,要么怀恨在心。

    恨意,就能勾起邪念。

    邪念,能引动恶行。

    恶行被揭发,就自然而然地走到抄家这步了。

    如此一来,南亭县库就又有了钱,能够应对明年继续上涨的税赋,与民休息,藏富于民。

    而太爷接连发落乡绅,必能把这帮人彻底驯服。

    李阿四想,太爷,这帮人的邪念,我可是帮您勾出来了。

    活不活得下来,能不能达成目的,就看您的本领了。

    想到这里,想到这里,李阿四抿了一口杯中酒,试图平息胸中波澜。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在心里冒了句脏话出来:

    他奶奶个腿儿。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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