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上京(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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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乐无涯离了春秋门,独自一人开始闲逛时,赫连彻就发现了落单的他。

    ……

    赫连彻一行人刚到上京不久,在礼部安排的四方馆下榻。

    金吾卫们如同群蚁一样,盯着四方馆,严密监视,任务是不许景族使团轻离四方馆片刻。

    但那些上京暗卫的手艺,落在赫连彻眼里,就像是自以为是的小鸟儿,在他面前炫耀未丰的羽毛。

    礼部并不知晓,赫连彻在一口礼箱里,藏了一个和他身高、年龄、体量皆相仿佛的替身。

    自从鸦鸦丢失后,舅舅达木奇便为他寻了这么个玩伴,好填补他的心灵空缺。

    而这个人,便成为了赫连彻第一个死心塌地的下属,畏他、敬他,甘愿把自己的全身心都奉献给他。

    舅舅还是打错了主意。

    世上没有第二个鸦鸦。

    因而,没有人能填补赫连彻心里的那个空洞。

    赫连彻叫此人穿着自己的衣裳去院中练了一会儿剑,自己则趁着午前送水、肉、柴的挑工鱼贯而入时,在一片乱纷纷中,装作一名挑柴人,摊着两手,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出了四方馆。

    他做过冲锋陷阵的小兵,做过刺探军情的探子,做过横刀四方的“叛逆”,自可以威仪秩秩,也可以藏形匿神,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傻大个儿。

    赫连彻漫步在上京的大街上。

    周遭的袨服华妆、欢声笑语,他从中穿行而过,只作过客,毫不动心,仅用一双眼睛认真地看,认真地记。

    他想知道,到底是上京的什么捆住了那人的心,叫他宁做乐无涯,不做赫连鸦。

    忽的,赫连彻的眼神闪了一下。

    ……他仿佛看见了那位南亭小县令。

    这些时日,景族铜矿之事牵绊着他的心,叫他无暇再去关注此人。

    谁想会在他乡再相逢?

    乐无涯怀里抱着一个匣子,偶尔拂过的热风吹起他帽上半透明的帷帘。

    额上滚动着的细碎汗珠,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

    而他丝毫不觉疲累,满眼放着清炯炯的精光,挨家挨户地钻古玩阁。

    赫连彻这回私自出行,主要是探一探路,再摸一摸上京的布局。

    这是他初到一地的习惯。

    左右没有什么要事要做,他索性尾随起乐无涯来,看看这个小县令到底要做些什么。

    乐无涯在马背上的机灵劲儿,赫连彻曾领教过,知道他不能低估,因此跟得不远不近,只保证他在自己的余光中即可。

    他一钻进铺子里,少则一盏茶,多则两炷香。

    在等候乐无涯的时候,赫连彻闲来无事,在一家古玩阁里购入了一对花纹精巧的金银双匣。

    自从有了弟弟,他就喜欢保留成双成对的好东西,好留一份给鸦鸦。

    后来,鸦鸦拍拍翅膀飞走了,他这一习惯也延续了下来。

    在一家名唤“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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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里的匣子已然不见。

    他似乎办成了什么大事,落了个一身轻便后,步态都变得快活了起来。

    这一眼看去,赫连彻注意到,和上次相见时相比,他又瘦了不少,腰身成了细条条的一捻,只要稍微走快些,就颇有扶风之态。

    赫连彻皱了皱眉,将掌心的金盒子塞给了行商:“装满。”

    他该好好补一补才是。

    赫连彻本以为乐无涯如此积极地东奔西走了这大半晌,总该去吃些正经饭菜。

    谁想他挑嘴得很,只逮着甜食和清茶吃个没完。

    见此情状,赫连彻越发不赞成,眉头越拧越紧,又买了一扎能正经填饱肚子的肉干,拎在了手里。

    从茶馆出来后,乐无涯便转投京郊驿馆而去。

    离开了上京主城街后,周遭人烟渐归稀少。

    这样一来,赫连彻的跟踪便变得明显了起来。

    可自从离开茶馆,乐无涯便似是添了几分心事,只一味低着头往前走,竟没能觉察到他的存在。

    ……

    掌心里提着的匣子沉甸甸的。

    而赫连彻的目光,慢慢变得凉阴阴、湿漉漉的。

    一旦开始思索自己的心事,赫连彻便是这样一副阎王面孔,翡翠色的眼珠子木在眼眶里,带着几分动物的野性和麻木,像是一只无情又狠戾的鹰隼。

    他开始想念自己收藏的,关于赫连鸦的那些画作。

    那些画,是在鸦鸦离开后的无数个春秋、日夜里画成的,积少成多,就这么慢慢地积攒了一屋子。

    赫连彻笨拙地想象着他长大后的模样,在画纸上描摹他的形影,想象着他还陪在自己身旁。

    自从弟弟丢失后,赫连彻便成了一头哀伤的困兽。

    他圈地自禁,把自己封在了一个孤立的天地间,以此自罚。

    可似乎是天神也厌憎透了他,叫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先是父亲,再是母亲。

    后来,唯一不惧他的冷脸,肯和他讲话、同他说笑的舅舅也没了。

    而这一切,统统都是从鸦鸦的离

    ()    开开始的。

    他想,这是对他丢了鸦鸦的报应么?

    在最后一个亲人背负着重重污名、消失不见后,整个赫连族也被牵连降罪。

    赫连彻的少将军职衔被一撸到底,他本人则被送上前线,成了一名最普通的景族士兵。

    可赫连家是一刀一剑拼杀出的名声,到底是根深叶茂,在军中颇受尊崇,没了身份,威名仍在。

    即使赫连彻跌入谷底,照样有人肯为他卖命。

    他暗暗查访,最终从侥幸不死的舅舅亲兵孟札口里,描摹出了那个将达木奇劫走的少年将军的面目。

    孟札管那人叫“雪精”。

    在景族,“雪精”往往指代着美丽而妖异的怪物。

    赫连彻按照他的描述,在白棉纸上描绘着“雪精”的面目。

    可渐渐的,他落笔越来越慢,越来越迟疑。

    这张面孔的走势,于赫连彻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那是他日思夜想而不可得的一张脸。

    与他想象中的人,完全是一模一样。

    但此时此刻,这张草就的面孔,却成了一道可怖的诅咒,叫赫连彻血管里沉寂已久的血液缓慢地涌动、沸腾起来。

    他阴着脸问孟札:“他长这个样子吗?”

    孟札和他对视,登时被吓了一跳,只觉得是瞧见了什么可怖的鬼神,垂下目光,不敢直视于他,连带着声音也发了颤:“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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