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心意(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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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赶到南亭时,已是清晨时分。

    南亭县城门方开,马车得以长驱直入。

    县衙灯火通明,一夜未熄。

    接到衙役通报,说太爷和贵人平安折返,孙县丞简直要化身成一只扑棱蛾子,兴冲冲地直扑了出来。

    随即,他就瞧见六皇子脸色惨白地被从马车上搀下来。

    在大喜大悲的两相夹击之下,他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留守南亭衙中的如风倒是很能把稳阵脚。

    他先拆开纱布,查看了项知节伤势,又指挥着人去叫大夫——只叫全县里最资深的大夫来就成,别敲门拍户的,惊动了太多县中百姓。

    有了乐无涯的坐镇,又有了如风的指挥,南亭县衙迅速从没头苍蝇的状态恢复过来,里里外外地运转起来。

    如风干活儿刷利,一桩桩乱麻似的琐事落在他手里,他都能像是解牛的庖丁一样,料理得明明白白。

    大夫还没请到,他连给大夫的封口费和礼金都一并封好了。

    有了如风襄助,乐无涯倒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那就先办正事吧。

    县衙众人一晚未眠,恐怕不只是为了六皇子和县令大人无缘无故地一夜未归。

    果然,他将秦星钺唤来一问,一切皆如他所料。

    那潜逃至南亭当赃的二人,确实身染毒瘾。

    乐无涯他们离县没多久,秦星钺便见二人发抖不止,渐渐发展到了狂呼滥叫,迹类疯癫,他不敢怠慢,忙连夜请示了孙县丞。

    孙县丞刚进温暖的被窝,便被这么个消息炸了出来。

    他还以为是秦星钺大惊小怪,可亲至牢狱中一看,见这二人满地打滚,呻·吟哭喊,见多识广的孙县丞哪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仅有的睡意刹那间烟消云散。

    正如乐无涯所说,南亭县不养闲人。

    兴台县近些年政通人和,本就叫旁的县吏眼红。

    孙汝酷爱玩弄吏治,没少伙同前任县令做过虚造功绩、粉饰太平的勾当,心思又向来龌龊,没费什么功夫,便自然而然地想到,兴台灭门案,没准儿后面有大秘密。

    大虞向来是全境严禁种植、贩制阿芙蓉,就连急需钱财打通升官关节的孙汝,都不肯赚这笔脏钱。

    有命赚,没命花,何苦来哉?

    看这二人痛苦至极的模样,明摆着是对阿芙蓉久吸成瘾。

    若说两人是土匪一流,那也不对。

    益州境内的土匪是什么个行情,孙汝心里有数:

    那些人都是活不下去的壮劳力,啸聚山林,所求也并不多,图一个吃饱喝足便罢,一年四季里有一半时间都是五脊六兽的,红着眼睛、瘪着肚皮,谋划着去哪里打劫抢粮,怎么还有闲心效仿王孙公子,去搞大烟抽?

    这么想来,这二人的身份就很是玄妙了。

    孙县丞一边催马去州府给太爷报信,一边弄来了些止痛的草

    药,熬得浓浓的,给这二人灌了下去,暂且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这两个人证甚是宝贵,可不能让他们狂性大发,一头碰死了。

    孙县丞怀着一腔雄心壮志,期待着他们能抽丝剥茧,破获又一桩惊天大案,万没想到,前去州府送信的土兵,和去驿馆换衣服的乐无涯一行人恰好中途错过了。

    他更没想到,太爷带着六皇子,直奔向了兴台那处看似和平的虎狼之地。

    见六皇子负伤而归,孙县丞目光呆滞地坐在院内。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辞官归隐的念头。

    这短短半年间,他感觉自己的寿命起码打了个对折。

    乐无涯不管他的死活。

    眼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重新兴奋了起来。

    在院里掐着腰转了半晌,他大喊一声:“秦星钺!”

    秦星钺酒瘾正在发作,靠在前衙的柱子,抱着空荡荡的酒囊昏昏欲睡。

    乐无涯见一叫不至,一脚踹上了栏杆:“姓秦的,我数三个数,给我滚过来!”

    秦星钺顿时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三步并作两步,直蹿到了乐无涯跟前。

    待到和似笑非笑的乐无涯面对了面,他才一脸恍惚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来处。

    他的魂魄好像还懒洋洋地依偎在堂柱边,继续做一个浮皮潦草度日的醉鬼。

    可他的身躯,已经精精神神地立在了太爷面前。

    秦星钺舔了舔嘴唇,低着头蛮开心地想,真是见鬼了。

    那漂亮的艳鬼太爷给他下了令,继续去牢里蹲着,等他们有了犯瘾的征兆,便马上开衙升堂。

    嘱咐完毕,他一转头,跑去了衙内的另一间客房。

    砰的一声推开房门时,半身赤·裸的闻人约被吓了一大跳。

    虽说他身上并无大伤,可经过这一夜的奔命,也擦出了一身斑斑驳驳的血痕。

    叫乐无涯有些讶异的是,他平时身子看着单薄,竟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练出了一身漂亮的好肌肉。

    乐无涯很快就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因为眼前的人快要变成一只英俊的熟虾子了。

    见他如此羞涩,乐无涯颇觉好笑,主动靠上前去,接过了他手里的药膏:“转过去。”

    他后背有几块堪称狰狞的擦伤,单凭他自己,是没办法妥善处置的。

    “这些天别回家了。”乐无涯边将清凉的药膏涂到他的伤口周围,边絮絮叨叨,“待会儿我派人采买些薪柴粮米,去跟阿妈说一声,说是我留你在衙里办事,等你脸上那些伤下去些了,你再回去。老人家年纪大了,可别吓出个好歹来,以后都不叫你跟我混了。”

    乐无涯叫“阿妈”的时候,指代的就是明家阿妈。

    但他念这个称呼时,有种自然而然的温软意味,听来无比悦耳。

    闻人约背对着他,胸膛微微起伏着。

    伤口些微的刺痛在心脏的剧烈搏动下,几乎可以忽略

    不计。

    他的心窝里燃起了一丛不灭的小小火焰,炙烤着,燃烧着,催促着他,说些什么,快说些什么。

    他的开场白甚是平淡:“我阿娘没有了。”

    乐无涯专注于他身上的伤口,随口应道:“嗯,我也是。”

    “现在的阿娘,也不是我的阿娘。”

    乐无涯想起自己那荒诞的前世光阴,想到那个唤着自己“阿狸”的母亲,心脏酸涩,浅浅地“嗯”了一声:“巧了,我也是。”

    闻人约冲口而出:“我想,我们两个一起供养阿妈,可好?”

    乐无涯还在回忆之中:“现在不就是一起养着呢么?”

    闻人约背对着他:“是从此以后,终身永世。”

    乐无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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