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柒拾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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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磁铁吸住那样,猛地拽了回来,再度牢牢保护在这怀抱的方寸之间。

    “呵,一群宵小之辈。”

    男人在她头顶上方冷笑,同时还不忘将她的头摁回怀里:“不过如此。”

    同他倨傲狂妄的话语相比,却是红眸里微不可察的凝重。

    庆神当了这么久,虞梦惊并非没有见过其他的妖魔鬼怪。但对他而言,那些不过是些动动手指就能摁死的大蝼蚁。至少数千年来,他不曾见过能够染指时间的存在。

    或许就连完全解开封印的他也不能。

    虽然不知对方有何用意,但仅凭这点,已经足以让他警惕拉满。

    不知何时,圣洁的发光蓝色泉水已经化为了黏稠的血色,咕噜咕噜冒着泡泡。那些曾经被贪婪人们进

    ()    献的惨白骸骨缓缓从血池中浮现,尸山般堆叠在神龛两侧。

    好在因为今晚子时是神婚仪式的开始,祭坛这边早早做足了准备。

    几十年来,为了复活雷柔所镌刻下的符文也派上了用场。

    于是以夜红神龛为中心,深红色的血水逐渐填满了祭坛上符文的空缺。

    毫无疑问,这个场景相当震撼。特别是当一切都以慢无数拍的画面呈现时,艳丽的血幕,颓靡的红花,摇曳在地表的烛火,飞散的蓝色圣泉光点......还有站在这一切最中心的,挂着漫不经心嘲讽笑容的神明。

    明明处于低处,姿态却有如俯瞰。

    为什么时间变慢对他毫无影响?!

    更加莫大的恐慌要原晴之拼命挣扎,于是会错了意的人顿了一下,笨拙缓慢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像是无声地安抚。

    庞大的力量倒灌而起,通天贯地。

    “小晴——”

    恍惚间,原晴之听见了戏外遥远的喊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专注于对抗的虞梦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幽深的红眸敛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一如既往地要人读不懂。

    “本座还在猜是哪路转世投胎的仇家,没想到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然而很快,虞梦惊就收回了视线。

    他重新抬眸,轻蔑一笑:“就凭你们,也妄想把她从本座身边夺走?!”

    铺天盖地的红色里出现了一线金。

    丝丝缕缕的金线,从虞梦惊周身开始逸散,汇聚到气旋海洋里。

    “不好!”晏孤尘大惊失色:“那是功德之力!”

    按照《夜行记》的记载,只有得到海量功德的妖魔,才能在接受讨封后,敕封为神。

    这种力量极其强大,且获得条件苛刻,平日里只能通过香火和巫女的祭祀提炼少许。整本书里,唯一有这个能力的,也就只有第一卷的虞梦惊。

    众所周知,虞梦惊不吃香火,也没有巫女。至少原晴之这个转化一半的还算不上。

    这意味着,功德之力,他用一点就少一点。

    若是大量流失功德,又得不到补充,从神位中跌落,重新化为堕妖不无可能。

    “可看他现在这样,哪像省着点啊......”

    望着这一幕,贾文宇目瞪口呆。

    “疯了吧,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在功德之力仿佛不要钱的挥霍下。渐渐地,风声变小了。

    祭坛上下起了永无止境的红雨。

    雨滴从缓慢逐渐加速,越来越大,慢慢地回到了正常的速度。

    原晴之好不容易再次提起的,满怀希冀的心,终于陷入了死寂,彻彻底底。

    她知道,自己是出不去这场戏了。

    被这场变故席卷到七零八落的祭坛上陷入了久久的死寂。

    直到虞梦惊再次开口,打破了静谧。

    “戏台。”

    见少女垂眸不看他,后者又重复了一遍:“戏台。”()

    “????????虎N????”庆?????住??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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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过于荒谬,所以他说出来时,语气也存疑。

    “而我们......正站在这座巨大的戏台上。”

    原晴之骇然抬眸。

    在那片花与血交织的风暴里,用出全力的神明终于得以窥见世界真实的一角。

    “是戏。对吗,小梨。”虞梦惊拉直嘴角。

    他的思路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此清晰,语速从来没有一刻如此之快,步步紧逼。

    “庆国的武五,薛宅的雷柔,摘星楼的严梨,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因为她们只是一个戏中的角色,一个需要扮演的对象。”

    消失是谢幕,死亡是退出。

    正因为是戏,才会无所畏惧。

    已经不需要回答,原晴之惶然的表情能够说明一切。

    男人从胸膛里发出摧枯拉朽的笑音。

    他像一头绝望的斗兽,握住她的双肩,强迫她同自己对视。

    在原晴之的记忆中,虞梦惊从未如此狼狈过。

    散落的长发像墨一样泼洒在混乱的肩头,镜片寸寸碎裂,脸上出现的血痕划开了又愈合,唯有那双红眸粲然如火,仿佛长夜中永燃不熄的灯烛。

    “整整五百年,我等了你五百年。”

    他弯腰抵着她额心,好似情人呢喃低语:“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只是个戏中人吗?”

    “你只是想将这出戏演绎得更加精彩,看我为你神魂颠倒,爱若疯魔吗?”

    然后对观众说,看啊,高贵的庆神,被一介凡人玩弄得如此可笑。

    “在你眼里,本座的一生,只是薄薄一纸,随便两三下就可以翻完的戏文吗?!告诉我啊!”

    即使贵为神明,在说到这句话的结尾时,仍旧仍不住抬高了语调,声嘶力竭。

    声音在空寂的祭坛炸响,刹那穿越空间的壁垒,冲出戏台。

    ——那是发觉自己被命运玩笑愚弄的不甘怒吼。

    死寂。不论是戏内,还是戏外。

    谁也没有料到,也不可能想得到,虞梦惊真的打破了这第四面墙。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神明眼里的光芒愈发暗淡。

    终于,他失去了所有表情,用指腹摩挲原晴之的嘴唇,冷冷开口:“如果明知是戏内人,你又何必来招惹我。”何必将他从那血海分尸中救下,拽着他从地狱走到人间。

    那颗长成苍天大树的种子疯狂扭曲着,化作无数根藤蔓,绝望又痛楚地想要将她缠绕,搅紧,密不透风。

    疯到一定程度,虞梦惊反而冷静下来。

    他是诡艳华美的画皮,内里遮掩着森然腐烂的白骨;她是戏外人,容颜一折一变。

    即便她是戏外人又如何?庆神一样可以用神血缔结契约,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多喂一些,

    ()    在灵魂上缔结联系也不无可能。

    既然招惹了,就得做好被囚困的准备。

    更何况他还是个只知掠夺的邪神。

    “......没有。”

    啜泣的声音终于响起。

    “没有故意招惹你。”

    面前的少女安静地摇头:“......抱歉。”

    虞梦惊静止住了。

    他的手背落下温热的液体。紧接着,越变越多,被雨水冲淡。

    眼泪从原晴之的脸颊上滚落。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逼问中无动于衷。

    这一刻,严梨不再是严梨,她在虚假的戏中,变回了真正的自己。

    “抱歉......是我对不起你。”原晴之一遍遍重复着,杏眼通红。

    即使深知言语苍白无力,但除此之外,已然说不出更多。

    虞梦惊听着,只想发出讥笑。

    可人痛苦到极点,就连牵动嘴角都做不到,只能僵立。

    啊。所以,她还是想离开自己。

    这个认知混杂着滚烫的温度,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刀,剖开他的骨血,搅碎内里神魂。

    于分尸中面不改色,还有心情带着微笑的庆神生平第一次品尝到如此钻心的痛楚。自内而外,好似九天之中震下无数道紫光惊雷,将他完完整整磨碎,然后磨碎了又重组。或许也比不上亿万分之一。

    虞梦惊想要不管不顾,罔顾无视她的意愿,强行将人留下。让那双明亮独特的眼睛只能看着他,从白昼到黄昏。

    毕竟巫女本来就该和神在一起,不是吗?

    可手背的触感那么轻,又那么重,一滴就能击溃疯狂扭曲的树。

    从少女眼泪开始,从少女眼泪结束。

    于是,他的坚不可摧,他的深沉阴郁,他的疯狂暴虐,不顾一切,全部败在了那灼热的眼泪里。

    溃不成军。

    “......你走吧。”

    什么?

    这一刻,不仅仅是原晴之惊愕的抬眸,就连已经同样绝望的戏外观众也不敢置信。

    他们看向那个站在原地的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改口。

    后者松开一直缠绕在少女腰间的手,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很低很低,像粗糙的石头磨过砂砾,淌下黏稠疼痛的血,最终只挤出这一个字:“走。”

    虞梦惊终于认输了。

    见原晴之还没有动作,庆神一拂袖。

    刹那间,漫天的花海席卷而起,将呆愣在原地的少女猛地推了出去,飞出数十米远。

    虞梦惊撇过头,侧脸如同冰封般冷漠。

    “走,走啊!”

    背对着她的人低声咆哮,闻见自己喉咙深处翻涌震荡的血腥味,从胸口蔓到唇齿,一滴一滴落到前襟。

    戏曲恰巧奏起走到终章的尾乐。

    原晴之方才如梦初醒,义无反顾地朝着通往上方的长廊跑去。

    少女穿着神婚的嫁衣,美丽的绸带在身后晃荡,跑得踉跄又急促。

    她知道,那是回家的路。

    不知何时,虞梦惊又悄然转回了头,凝视着这道背影。

    那么骄傲的一个神明,在此时此刻竟也开始向可能并不存在的诸天神佛祈祷,希望她能回一次头。

    哪怕只有一次,只能说明着,她对他有情。

    ——然而,然而。

    望着那片火红的嫁衣彻底消失在苍穹的尽头,良久,庆神自嘲地弯了弯唇。

    男人孑然一身,站立在燃烧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烛火里,那是神为巫女点燃的灯。

    疲惫地挥手,好像就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于是灯盏熄灭,万物沉寂。一切都同没有遇见她那样,时间漫长,安静孤寂。

    神可以让世人俯首称臣。

    却留不住一个人。

    她再次像流沙一样,被他从指缝里亲手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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