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铁石心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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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为何?」

    「你难道不知吗?!」

    来瑱还未回答,李岘大步而出,沉声厉喝。

    关于李岘终于还是站到了对立面,薛白有点失望。

    当年李岘参与到了李隆基发动的宫变中,薛白虽然贬谪了他,却想着有朝一日会将他召回来重新任为宰相。没想到,渐行渐远了。

    毕竟,薛白亲手杀了李岘的兄长李峘,丝毫没留情面。

    「你变法是为了大唐社稷吗?还是为了排除异己,掩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岘一句话,把变法一事引到了薛白的身世上。

    这才是薛白最致命的弱点。

    可事实上,李岘比薛白本身都要确定薛白是李倩,因为当年他奉李隆基的密旨到河东查是否薛白逼反安禄山,就怀疑薛白是李倩。

    彼时甚至是他认定了「皇孙李倩掩盖其身份,冒以薛白之名接近陛下」。

    换言之,李岘是薛白当年能继位的重要人证。

    如今也是他,当着无数公卿世胄,率先公然提出否定。

    「我怀疑你冒充皇嗣,篡谋社稷,再借变法之名枉杀忠良……」

    「不必怀疑了!」

    薛白高声打断了李岘的话。

    他知李岘口中的忠良是李峘,李峘说「大唐以良家子立国」与薛白有过针锋相对的观念冲突,现在这种冲突被抹掉了,大家都不想争论了,只想着如何解决掉对方。

    这就像是辩论到最后,乾脆骂了粗口。

    薛白也破罐破摔。

    「朕确实不是皇嗣,朕便恢复姓名丶更改国号,你待如何?!」

    「……」

    李岘有满腔的指责正要出口,闻言愣了一下。

    他那些长篇大论的说辞,竟是被薛白一句话给说完了,因此话到喉头梗了一下,之后愤然抬手指着薛白。

    「你……你这是造反!」

    确是让李岘说对了,薛白骨子里就想造反,造这些封建公卿的反,反一反这阶级森严丶把人分为高低贵贱三六九等的世道。

    他一步一步登上皇帝之位,不是来享受的,他上辈子所享受到的,世间皇帝想都想不出来。若让皇帝们畅想他的生活,就像农夫畅想皇帝是用金锄头耕地。

    如此说来,当皇帝不如造反。

    「不错,朕就是反了!」

    不仅是李岘,所有冲入宫中的公卿们都错愕不已。

    他们才是来造反的。

    此时此刻,他们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造反的勇气,嘴上说的「大功业」,实则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薛白会屈服。

    他们已经习惯了「以德服人」,兵力只是展现实力的后盾,本以为会如往常一样争执丶议论,在滔滔不绝的道理中,让薛白意识到他们的强大,成为他们随便拿捏的「明君」。

    然而,薛白彻底地脱缰了。

    李成裕也是惊呆了,愣了好一会,上前冲着台阶上的禁卫大喊起来。

    「你们都听到了吗?他承认了,他是薛逆,他造反了……你们还护着他?让开!我等要拨乱反正!」

    这些公卿终究是拥有的太多,没有搏命的勇气,都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还指望着对方的兵马让开。

    樊牢听了,冷笑起来。

    他与他的麾下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他们是追随薛白谋朝篡位的帮凶,岂可能让开。

    不仅没让开,他们还忽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声喊杀起来。

    「尔等还不退下,三声钟响后,还有胆敢冲撞陛下者,杀无赦!」

    「咚——」

    明堂上方,忽然响起一声悠长的钟声。

    所谓「声若洪钟」便是这钟声极大,传遍了洛阳城。

    「退!」

    禁卫们大喝着,杀气冲天。

    李成裕莫名心生胆怯,往后退了几步,缩在公卿之中,回头看去,看到他们带来的许多人马,又安心了些。

    「咚——」

    第二声钟声,有少量人终于是吓到了,开始退后。

    聚在石阶前的公卿贵胄们此时却根本下不来台,薛白既然在他们面前承认了谋逆,那就是大唐的死敌,他们身为大唐的宗室丶臣子,岂能坐视不理?

    「薛逆!」

    有人高声大喊起来。

    「你祸乱天下丶谋篡皇位丶杀害忠良丶残害百姓……还不为大唐除奸?!」

    「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有人涨得满脸通红,高举着手臂挥舞,念出《讨武曌檄》的名句,试图让众人联想到武周乱唐的祸事,激起反抗之心。

    「还不退下?!」

    「杀过去!」

    李岘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而,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这边事先并没有完全做好造反的准备,竟是没有推举出一个统帅出来。

    而此时来瑱还在发愣,没能与他一起发号施令。

    「来公,薛逆反了,我们得……」

    「咚——」

    最后一声钟声打断了李岘的话。

    他此时还站在石阶之上,回过头看去,只见一支杀气冲天的兵马冲入了乾元门。

    「怎麽回事?」李岘喃喃道,「我们守在外面的人呢?」

    昔日安禄山进入洛阳,因长子安庆宗在长安被斩首大怒,在朝会时大肆屠杀朝廷官员,乾元门内尸骨累累。

    今日,此时竟是再现了那瓮中捉鳖的一幕。

    「钟声已过!还敢反对陛下者,杀无赦!」

    樊牢一声喝断,径直挥手。

    「放箭!」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只是放箭而已,以他们所拥有的武器,放箭已是颇仁慈的手段了。

    「噗噗噗噗……」

    站在前方声讨薛白的公卿贵胄们顿时惨叫着,倒下不少。

    李成裕还没反应过来就中了一箭,正卡在他的肩胛骨上,刺得不深,但倒钩挂在那里,确实是有一些痛的。

    他没受过这种罪,不由哇哇大叫,使得周围众人更乱了起来,相互推搡着,结果他老胳膊老腿的,率先被推倒在地,连着挨了好几脚。

    那些他陇西李氏的族中弟子往日里表现得文武双全丶任侠豪迈,在刀枪箭矢下却也只顾踩着李成裕抱头鼠窜。

    不一会儿,李成裕的肋骨便被踩断了,从他的腹中刺出来。

    这是巨痛,偏他还未死,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无数这样的哀嚎声传到崔佑甫耳边,崔佑甫才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甩了甩头,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噩梦。

    「陛下?」

    崔佑甫不顾君臣礼节,一把拉住薛白的衣袖,近乎咆哮地大喝道:「快让他们住手吧!」

    「可怜吗?」薛白反问道,「现在觉得他们可怜了?今日不这麽做,往后他们还有比这更可怜的时候。」

    「快住手啊!」

    「你任他们兼并土地,使越来越多人离开土地成为流民,有一天流民会反过来啃尽他们的骨头。朕想救他们,一直在劝他们住手,可他们听不到。」

    「陛下,臣代他们请罪了。」崔佑甫当即拜倒,「陛下的苦心臣深有体悟,唯请暂饶他们性命,万不至于刀斧相向啊,万不至于……」

    「你方才没听到吗?朕已经承认了不是大唐的皇嗣,你依旧认我为国君,那便为朕起一个国号吧。」

    「什麽?」

    崔佑甫像是没听清,错愕了好一会,反应过来,连忙请罪。

    「陛下不可说这种气话啊!是李岘该死,竟敢污蔑陛下,臣请诛李岘!」

    说着,崔佑甫向石阶下喊道:「罪首李岘!你还不上来请罪?!」

    薛白一把将他拉起来,道:「不是气话,真心的。」

    「陛下是大唐国君,是奉天皇帝之子,是玄宗皇帝丶穆宗皇帝亲自认证过之事,绝不可能有错啊。」崔佑甫急得差点要落下泪来。

    ~~

    李岘一开始就被射倒在地了。

    彼时他还是茫然的,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崔佑甫的那句叫喊。

    他起身四下一看,发现这已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暴君!」

    李岘愤而大骂了起来,并没有像崔佑甫劝他的那样向薛白请罪,而是大骂出口。

    「你疯了吗?我等今日犯颜直谏,你岂敢以刀斧相加?!如此暴虐无道,不知悔改,早晚要自取灭亡!」

    一边骂着,他一边登上石阶,向薛白走去。

    此时因为愤怒,李岘没有再强调薛白的「谋篡」,而是不停骂着他的残暴。

    或许,在他心里,还是认定了薛白就是李倩。

    「我等忠义之士,绝非刀斧可以屈服,你以杀止乱,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天下将因你而乱,你是大唐的罪人!」

    樊牢遂命令禁卫将他押下。

    但李岘武艺了得,拔刀相抗,竟是一连杀了两人,犹在向薛白破口大骂。

    虽然禁卫们原本不想杀他,可他这样激烈的反抗,还是让他伤痕累累,最终在离薛白还有十馀步的时候倒在了石阶上。

    「暴君!有本事,你杀我一人,你杀他们算什麽?」

    「杀他们算什麽?」薛白喃喃自语道:「算『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曾与李隆基说过,早晚要让世人因他的功绩而承认他的皇位,没想到的是,功绩还没有做成,罪孽却已经铸下。

    但无论如何,都是他坦然面对自己真实内心的结果。

    他求的是尽力。

    他也因为与这残酷的世道对抗而身心俱疲,常常觉得无能为力。

    那麽,当他不再有别的办法,便唯有以这杀戮作为他的功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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