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荧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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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太极宫。

    皇甫倓登基以来,勤勤恳恳,凡有要事,必召集群臣商议。

    这次与北胡短兵相接,骠骑将军遽然身死,满朝哗然。

    并非世家出身的卫将军能在九品中正制度下升至二品持节骠骑将军,可想而知他的功劳与能耐。

    建康安于南方,除了淮水与山川等天险之外,卫将军功不可没。甚至他就是站在淮水与群山之前的第一道防线。

    “骠骑将军年事已高,不敌对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即便身经百战,但卫将军始终是凡人一个,加上年老体衰,不复壮年,所以这次战亡也是正常之事。

    有激进的臣子一甩宽袖,正义凛凛道:“如今重点不在于卫将军的死,而是北胡羞辱卫将军的尸身,意在挑衅我大晋!我泱泱大国,岂能让这些蛮奴踩在脸上欺压!”

    他话音才落,立刻就有臣子无奈叹道:“与北胡对峙这些年,死的人还少吗?那些北地的城池,一城一城的百姓被屠戮,我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是救不了!”

    又有人昂首而出,大声道:“你们知道北胡为何从不缺军粮,因为我们的百姓就是他们的两脚羊啊,秋天大晋的田埂上晒得都是谷物,而北胡的牧草上架着的是人干。二十年来我们坐看他们统一北地,一步步变成庞然巨兽,眼下他们兵强马壮,又岂会止步在河岸?”

    “他们杀卫将军,是打破第一道防线,建康已经岌岌可危,我们断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虽然他的声音振聋发聩,但还是被保守的大臣四两拨千斤,据理力争:

    “建康易守难攻,北胡要想远征强攻也绝非易事,何况出兵动武是何等劳民伤财的事,朝廷有钱吗?有兵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说进人心坎里,引起不少附和的声音。

    各州分治带来的矛盾不但在于税收还在于人口,一州刺史就宛如诸侯国主,对“国土”完全掌控,所以朝廷无法伸手控制这些地方的军队,也直接导致他们对地方军队缺乏调遣的能力。

    王权不振,世族专兵,这个问题从未解决,也不可能解决。

    因为九成以上官员本来就是利益的所得者,他们永远会拥护九品中正制的选官法则,以此维护他们世世代代的权利。

    至于北胡,那仅仅是一只讨厌的跳蚤,时不时蹦跶起来,喝一两口血。

    他们靠着抢掠大晋抵御各种极端恶劣的环境带来的影响。

    断不会把这口肉就这么囫囵吞了。

    所以朝廷上持乐观态度,得过且过的官员不在少数。

    毕竟自南渡建康以来,大晋从未向外派出一兵一卒,以守为攻一直是主流。

    皇甫倓高坐在龙椅上,冷眼观察下方唾沫横飞的臣子们。

    他万万没有想到,即便火烧到眉毛上,他们还坚决反对出兵!

    那一声声争执让他寒意砭骨。

    坐于明堂之上,裹在华服之中,可他的血肉还在经受幼年在北胡的鞭笞与折磨,鲜血沿着他的脊梁流淌不止。

    /

    “东家,这么久了也才‘借到’一千两百人,杯水车薪,对于谢郎君用处也不大,也不知他们那边会不会好一些?”

    廖叔为罗纨之撑着伞,夏天气候多变,常常出门前还阳光明媚,不一会就阴云密布,下起大雨。

    雨水敲打油纸伞面,叮叮咚咚,比人的心跳还乱。

    罗纨之摇摇头,“三郎面对的是比我还要艰难的处境,那些世家自视甚高,更难被说服。”

    “那我们怎么办?”廖叔一步一趋跟在她身后,眉头紧锁。

    一整个月,罗纨之都在为这件事东奔西撞,没有歇一口气,若是普通的女郎早已经泄气不干了,她却没有说过一声累。

    可就连廖叔都觉得自己像根快拧断的麻绳,罗纨之又怎可能不累。

    “无论我们能集结多少人,这件事三郎都一定会做,但只要能战的人多一些,胜利的希望就多一点。所以不到最后,我们不能停下。”

    罗纨之停了脚,又转头问他,“那些侍卫已经送走了吗?”

    廖叔道:“已经让他们带着路引与信物去就近的苍字营报到。”

    “粮草现下开始运输了,记得提醒我写信给严峤,少量分路,不要引人注意。”

    “放心,我都记得。”廖叔忍不住提醒她道:东家忧思太重,还要保重身体。”

    罗纨之点点头,“我知道的,只是答应三郎的事情我……”

    因为她答应的事情并不顺利,难免有些沮丧难过。

    “谢郎君肯能能体谅你的困难。”

    这件事论谁来做也不可能做的比罗纨之更好了,他是看着这女郎从一个胆怯生疏一步步走到现在熟练圆滑。

    商界能够承认她,并给与她尊重,都是她用努力与勤奋换来的。

    没有一蹴而就的成功,更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尊崇。

    罗纨之抬手轻触了下额头,好似谢昀送给她离别的亲吻还留有余温,一想起谢昀,她弯了弯唇,道:“好了,我好像又有劲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唤声。

    “月大家!”

    一群带着斗笠的青年站在他们面前不远处。

    “你们是……”罗纨之在里面看见几个眼熟的面孔,她不禁抬脚朝前,刚驻足的土地上留下的一个微微凹陷的足印。

    很快雨水就倾注其中,汇成一个盛满清透雨水的小水坑。

    啪嗒——

    健壮的马蹄踩过水坑,泥水飞溅而起,甩起的泥点还没沾到马身就被远远甩到身后。

    雨过天霁,空气里都是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快马穿过泥泞小路,马背上的郎君掀起斗笠,露出一张分外俊昳的脸。

    他直视前方。

    温家营就在眼前,门口的卫兵及时发现了他们

    这一支骑兵,十分惊诧,七手八脚拿起身后的长矛就要围上来,却被一个令牌晃到眼前。()

    那是荆州刺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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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兵们不认人,但认得令牌,这令牌就好比圣旨,他们纷纷让出路给这队疾驰的马队。

    温将军还在大帐里休息,听近卫来报,只来得及匆匆披上外衣就跨出来。

    和建康一样,各州也盘踞着许多地头蛇一样的世家,有些州的刺史家世底气不足便容易被这些世家操控。

    谢家接管荆州的时间并不长,原本这里是温家的地盘,前任温家主在族内争斗中暴毙而亡,继任者能力不行,很快被其他世家撕得没有招架助力,逐渐没落。

    “谢三郎?”

    到建康述职时温将军见过这位谢家郎,所以才能一眼认出他。

    谢昀把斗笠摘下交给身后人,直抒来意,“即日起,温家营听我调遣,温将军可以休息了。”

    温将军愣了愣,突然勃然大怒,“竖子无状!这是我们温家的私军,岂能你说要就要?”

    谢昀也不与他多费口舌,直接看了眼后边的苍怀。

    苍怀挺身而出,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张纸,开始滔滔不绝述说温将军在职时各项违规乱法的事迹。

    刚刚还暴怒的温将军脸色一点点转白,他看着表情明显不耐的谢昀,心生疑惑。

    这个谢三郎分明来者不善,所以刚才说的“休息”并非是叫他退任,而是……

    想起传闻中谢昀的残忍无情,温将军心惊胆颤。

    苍怀的纸才念到一半,那温将军突然从他们身边窜出,朝士兵们大喊道:“来人!——给我诛杀……”

    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

    可谢昀手即刻握住刀柄上,还没等人看清他的动作,淬着寒光的刀“铮”得一声出鞘,才跑出两步的温将军觉察到颈侧一凉却为时已晚。

    沉重的身躯顷刻飞扑进泥地,飞溅而出的血水混入泥里。

    他还未彻底闭上的眼睛,看着谢昀居高临下看着他。

    鲜红的血从他的脸颊脖颈流下,让他像是浴血的修罗一样冷酷。

    赶过来的士兵都变了脸色,脸上的肌肉都不停颤抖。

    突然间主将就被杀死了,而杀他的人是他们名义上应该听从的荆州刺史。

    一名苍卫从大帐里搜出兵符,谢昀拿在手里,对周围的士兵们道:“即日起,尔等归我调遣。”

    “谢、谢刺史,如此不妥吧?您突然就杀了温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有士卒鼓起勇气问。

    苍怀正要解释:“温思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谢昀抬手止住他,目光沉静:“我不欲瞒你们,不日大晋将与北胡开战,你们都将赶赴江东,编入我北伐军。”

    士兵们更惊诧,“何时说了要开战了?我们从未听过!”

    谢昀直视他们,斩钉截铁道:“现在。”

    “谢刺史,北胡不曾大举进犯,我们没有必要开战啊

    ()    。”

    “是啊,我们是荆州人,家眷都在这里,断不能离开……”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谢昀开口:

    “二十年前,北胡不过小试牛刀就逼迫王室、世族南渡避难,如今他们一统北地,要对大晋动手不过是早一年晚一年的区别,尔等岂会不知?”

    众士卒不再作声。

    他们虽然在荆州,没有直面北边边境的战况,但是往来的消息总不会是秘密,故而都有耳闻那些惨烈。

    烧杀抢虐还是轻的,严重的是血腥屠城,一族一族的人全都死尽,就连给他们收尸的人都没有,只能沦为豺狼秃鹫的食物。

    死亡的战线正在一寸寸往前推,先是马城后到奉岗,北胡虽然没有召集大军大举进犯,但在蚕食鲸吞。

    卫将军一死,他们心中也有惶恐与担忧,担心北胡的脚步会因此而加快,又担忧大晋无力抵抗,保护不了他们的家园。

    但今日,谢昀站到了他们面前,坚定道:

    “二十年来我们只守不攻,处处被动,受人掣肘。现在我要的是主动进攻,是彻底击败北胡,不愿意的人现在就脱甲自去,我必不阻拦!愿意追随我的,你们的亲人家眷由谢家庇护,你们的身后名也必会被一一铭记!”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卒们耳中,令他们沉寂的热血不由沸腾起来。

    “驱逐蛮胡,重振威名,告诉他们,吾辈从不屈服!”谢昀举起血刃,朗声问道:“战否?!”

    夕阳下,那带血的刀锋利无匹,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金光。

    /

    余晖的光线照到罗纨之的肩头,带来了一丝暖色,她站在人群当中,用手比划着,耐心述说。

    围绕在她身边的听者皆噤犹寒蝉,只有一道道呼吸此起彼伏。

    雨后的空气如此窒闷,而他们的话题更是压抑无比。

    因为横搁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头无法打败的庞然巨兽,更是他们恐惧的源泉。

    “城破后,我们流离失所,是罗大家当初给了一口饭吃,我们才得以活下来,罗大家既然有用的上我们的地方,我们别无二话,只是……”有人开口道:“我们都是微末小人,身无长处,对上北胡能有用处吗?”

    罗纨之抿了下已经说得干燥的唇瓣,望入他们还陷入惶恐的眼神,道:“奉岗知县与三百守备军面对上千强敌没有胆怯,他们以血肉之躯从北胡铁骑下保护了上万的百姓成功逃离。”

    此一言,让诸人不禁热泪盈眶。

    在生死关头,他们第一反应是胆怯逃离,没有选择留下来帮助知县守住家园。

    后面的惨烈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们还能看见奉岗知县挽着裤腿站在田间的憨厚笑脸还在眼前,转眼间变成背着血红夕阳的孤单背影。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从没有杀过人的老人,用他不宽阔的臂膀为他们挡住了来自朔北的刺骨寒风。

    他从

    前总是乐呵呵地说,人活在世,总有些人是要顶住天的,是曾经的父亲,是将来的儿L子,是往昔的先烈,也是将来的我们。()

    他做到了。

    ?想看青山问我写的《错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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