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一战定西南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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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心绪彻底紊乱。

    脑中抑制不住生出怨怼。

    哪怕理智告诉她,这种情绪站不住脚。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老岳父没有丁点儿反应,崔徽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疲惫至极,口中不断重复质问他为何没有早点来。她以为已经干涸的泪腺再度涌出热泪,怨怼直言脱口而出,甚至大逆不道直呼对方名讳,“崔善孝啊,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你要是早点来,阿娘定然不会遗恨惨死!哪怕救不了她,好歹让她见见你!”

    抄的每一份佛经,诵的每一声佛号。

    赎罪之余,未尝不是为了他崔孝!

    在崔徽的成长时光之中,她从寨中爷奶叔伯婶娘口中凑齐父母半生经历,包括他们的童年、少年、青年乃至中年。大半辈子刀口舔血的悍匪阿翁一颗善心全给独女,甚至连夫婿也要从小养起。女婿还是打小家养比较放心。

    叔伯婶娘想起来都笑。

    【你阿父小时候爱哭又粘人。】

    【就是,一会儿看不到人就开始掉泪,整天跟条尾巴一样跟着媳妇儿屁股后边。】

    【整天阿姊阿姊乱叫。】

    【一开始不是喊仙女儿?】

    【没见过能提斧头砍人脑袋当瓜切的仙女儿,也就小崔跟她一起长大,看什么都觉得是在看天仙。哎,不过童养婿确实省心。回头跟小崔说说,也给咱阿徽物色一个。】

    【小崔不是养了那么多个徒弟?】

    作为私塾夫子,人家小崔也是桃李满县。

    崔孝始终一语不发,双手捂着脸,恨不得将整个人团成一团,门外的崔止也感觉整个人麻了。要是没听错的话,克五刚刚喊老岳父“崔善孝”?巧了,这名字他很熟悉。

    西南诸国过去这些年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挖坑让人跳,包括但不限于掏钱收买贿赂与西南毗邻的郡县官吏,让腐败怠政从基层开始,收买拉拢本地士族跟官府对着干。

    一开始有点儿效果。

    但很快消息就会传到御史台。

    效率之高,一度让人怀疑这是御史台养寇自重。给康国使绊子这块,崔止作为西南分社主社有参与,作为崔氏家主也有参与。康国境内民生发展太快,什么生意都要插上一脚,以养珠为例,这块就动了崔氏的蛋糕,康国还在马不停蹄修造陆路、开通河路,几乎能预料日后的影响范围。崔氏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崔止在这方面做了充足了解。

    顺藤摸瓜查到监察御史崔孝头上。

    崔孝此人,寂寂无闻,曾效力于吴贤帐下,跟秦礼赵奉关系不错,只是多年没什么建树不曾被吴贤启用。离开吴贤投奔了沈棠,不算元老重臣,但总比待在吴贤帐下闲到抠脚好得多。作为监察御史常年奔波在外,在外名声不大,若非刻意调查也不知此人。

    这些都是对外能简单查到的消息。

    在众神会渠道,崔止还有其他发现。

    现在看来,众神会这个渠道也不是万能,否则崔止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人家不仅是康国的监察御史,还是他名义上的老岳父。再看克五的反应,父女俩上一次见面肯定不是二十多年前!崔徽一早就知道生父在康国效力。

    意识到这点,再联系崔徽和离多年再归家,目的怕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只是其中真相,他这会儿不想深究,至少不能在岳母灵前翻旧账。崔止整理好思绪,将齐衰递给精神好转一些的老岳父:“斯人已逝,岳父节哀。”

    说完,他自己先怔愣。

    二人在山道上,他对自己说的话被原封不动还了回去,这是何等让人唏嘘的画面?

    崔孝看着湿透的掌心不言语。

    崔止只能将丧服放在一边。

    “你母亲遭遇前后,仔细说来。”

    刚才在山道上说得不清楚,许多细节并未提及,现在成了一家人,没什么避讳的。

    崔徽叹气说完全程,崔止就看到他这位天降老岳父喉间溢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呼呼动静,眼睛落泪更凶,唇角却勾起生硬怪异的弧度。单手捂着眼睛,动作从靠着供桌瘫坐缓缓改为前屈跪地俯首,额头抵着粗粝砖石。

    咚咚咚——

    磕碰一下重过一下。

    他的反应连一对儿女也发觉不对劲。

    一刻钟后,崔孝才被儿子劝住,整张脸加速灰败。崔止细心发现对方鬓角发丝不知何时白了好大一片。崔孝推开儿子搀扶,朝着棺材踉跄几步,抬手缓缓将棺盖推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棺中住持六十出头,肌肤也早没了年轻时候的白皙紧致,脸上是岁月留下的刻痕,只能从眉眼依稀看出崔孝曾经熟悉的模样:“原来,你老了是这模样。”

    “与我想象不同。”

    记忆中的妻子是岳丈一手养大的“儿子”,纵马驰骋山野如平地,岳丈直至临终也遗憾她是女儿身。若是男儿,能少吃许多的苦头。崔孝也以为悍婆娘老了也是悍婆娘。

    何曾想她会慈眉善目至此。

    崔孝手指抚过她的眉眼。

    眼前浮现的却是过往恩爱的每一幕。

    “我该来找你的,哪怕阿姊不见我。”

    岁月如流水,一去不复返,人生匆匆也就几十载,自己居然浪费这么多宝贵日子。

    他无力扶着棺材,气若游丝。

    蓦地,又发出不合时宜的嗤笑。

    “呵呵,我道以为……圆满仪式是什么呢……竟然是你,居然是你,为何是你?”

    模糊几句话听得崔止心惊肉跳。

    崔孝将额头抵在棺盖上,声音疲倦困乏。

    “记得主上曾宽慰几个失怙失恃的孩子,告诉他们,死亡从来不是人生终点,生者遗忘才是……连你也要忘了我,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最牵挂我的,是这样吗?”

    视若无睹,他早该想到的。

    “最牵挂我的人没了。”他怎么也找不到头绪的突破在这天获得,何其可笑?崔孝脑袋侧着枕在交叠双臂之上,像年少每一次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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