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你不能只在陛下在的时候,才反对我!(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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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亡命牌被刽子手摘下的时候,石诚吾终于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而且是以尸首分离,死无全尸的死法,石诚吾对生命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终于被激发了出来。

    这一刻,他没有挣扎,因为腿软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他的身体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刽子手掏出了一把不到扎长的撬骨刀,撬骨刀很薄,也很锋利,刽子手的手摁在了石诚吾的脖子上,数出了第三根,撬骨刀非常丝滑的刺进了石诚吾的脖颈中。

    「咔哒。」

    石诚吾听到了响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很快剧痛开始传递,他刚要大喊,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只有朗朗晴日和烈日当空。

    直到意识彻底消散,彻底没有感觉之前,石诚吾还在确定自己是不是死了,他还在后悔,不该让家丁们跟着衙役一起去催逼田赋,至于赌坊丶加租丶索要年例丶收晚造粮租,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

    在他看来,一群刁民,还能怎样。

    他死的已经非常体面了,若不是三位民魁约束佃户们,石诚吾早就被佃户们剥乾净放血,片成一片片喂狗了。

    石诚吾的罪孽深重,直接死在他手里的佃户就有十七人之多,这是他亲自杀死的。

    乡民不读书明理,对赌的危害知之不详,那些设立在交通要道上的赌坊,那些一夜暴富的传说,让乡民走进了赌坊之中。

    输了祖产祖宅,输了妻儿老小,仍然幻想着一把回本,欠下了巨额的赌债,还不起,就只能成为走狗之一了。

    松江巡抚申时行曾经直截了当的说:负债会让人失去自由,变成奴隶。

    这些个乡民变成了石诚吾实际的奴隶,生杀予夺,一些小农丶佃户做了家奴之后,一言不合,就会被打的几日起不了床,打断腿,打断手,没什麽价值,就直接杀死扔到堆肥坑里堆肥。

    石诚吾,是另外一种还乡匪团,只不过比浙江台州府还乡匪团,表现的更加隐秘一些。

    朱翊钧看到行刑结束,站起身来,公审结束了,他要去文华殿廷议了,昨天罢工,今天公审,廷议已经停摆一天了,是时候恢复往日的秩序了。

    廷议再次开始,皇帝一如既往出现在月台之上,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陛下,臣反对元辅提出的吏举法!」礼部右侍郎李长春出班,大声说道。

    张居正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平静的说道:「李侍郎,你不能只在陛下在的时候,才反对我!」

    「还请元辅听我说完。」李长春再次对着月台俯首说道:「陛下,容臣详禀。」

    「先生,听李侍郎说说他的想法。」朱翊钧示意张居正稍安勿躁,兼听则明,看看这些保守派官员的想法。

    李长春再俯首,直起腰来,才端着手说道:「这吏举法,看着哪哪都好,那就会变得危险了,没有什麽政令是完美无瑕的,那麽吏举法的代价是什麽?」

    「那就是出身举人进士的官员们,他们的利益受损了,他们会由衷的反对这些政令。」

    「十年寒窗苦,才换来了一身的朝服,而这些吏员,天资不敏,考不中还能做官,怨气自然在心中堆积。」

    「诚然,他们畏惧陛下,也畏惧元辅,不敢明面上反对吏举法,但他们可以在别的上面,阳奉阴违。」

    「陛下,权力仍然在出身举人丶进士的官员手中掌控,加倍执行,让事情失控,轻而易举,一旦形成了共识,新政危矣!」

    朱翊钧思索再三,点头说道:「有理,但吏举法势在必行。」

    吏举法,史书的上三个字,会彻底影响大明日后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命运。

    吏举法,对大明真的很重要,万历维新,有了许多的新兴产业,户部审计吏员的缺口,算力不足,和民间抢人才,只是一个缩影。

    大明生产力提高的当下,一定会遇到这种困境,民间越来越专业,朝廷因为僵化,会越来越不专业,朝廷就会失能,无法把控方向,畏惧风险,会陷入被动。

    吏举法,就是解释这个困境。吏员提举为官,是大势所趋,无法完成,新政也就走到这里了。

    李长春看了王崇古一眼,王崇古有点怪,作为张居正的政敌,此时的王次辅眼观鼻鼻观心,就跟老僧入定了一样,丝毫没有打算趁势追击的打算。

    他本来打算自己提出来,王崇古跟进,自己不至于孤军奋战,但他的谋划失算了。

    「臣有一言。」李长春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还要更进一步的分而化之,无法形成共识,让官员来反对官员,才能让政令推行。」

    「察举吏员的官员,可以在考成法中,获得一些优待,只此一条就够了。」

    矛盾说给大明观察问题,带来了一个新的视角,那就是螺旋上升的历史,中原王朝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都在螺旋上升之中,大明也在这个上升下降的周期里轮回。

    一旦王朝失序,跌穿了,破位了,就是引发改朝换代的危机。

    既然是螺旋上升,自然要往前走三步,往后退两步,拾级而上,不断向前。

    毫无疑问,相比较之前王崇古要用工匠阶级完全代替乡贤缙绅,王谦要用九龙大学堂的专业官吏代替儒家士大夫阶级,张居正的法子,往后退了一步,李长春的法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宣宗最喜欢斗蛐蛐,用一个草棒,把蛐蛐玩的团团转,同样,李长春的意思就非常明确了,考成法的额外优待,就是那根草棒。

    大明的官场最重视香火情,如果张居正倒了,张党那就是人人喊打,哪怕是稍微有点关系,都会被打为张党清算。

    察举吏员可以获得政治资源的同时,还能获得一批有香火情的同僚,这就是更加亲密的关系,互为倚仗掩映成林。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说道:「这肯定会发生结党营私,但这大明十数万官吏,人无不私,人无不党。」

    当初高拱丶杨博丶王崇古丶张四维的晋党,是乡党,是族党,利益高度趋同。

    在万历二年,张居正在讲筵的时候,就对皇帝说:人无不私,人无不党。

    意思是:人没有不自私的,都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那麽人就没有不结党的,因为要站在一起保护自己的利益。

    这是从荀子的人性本恶去出发讨论。

    张居正是儒生,他更讲人性本善,更讲仁义礼智信,他更讲汉室江山,代有忠良。

    就连坐在文华殿上的这些廷臣们,他们都是皇帝的臣子,同样也都有自己的派别,而且非常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比如张居正丶王国光丶沈鲤,吏户礼三部就高度趋同;而王崇古丶汪道昆丶曾省吾则走得比较近。

    而沈鲤和海瑞这二位骨鲠正臣,因为清誉又走得比较近。

    张居正立刻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察举可以,但察举要服众,更要考成法过关,不能搞成了举孝廉,那就贻笑大方了。」

    大明在正统十三年才禁绝了察举制,在那之前,有些没有功名的人也曾经进入了权力的中心,比如方孝孺和杨士奇,都没考过功名。

    杨士奇是王叔英举荐入朝,而王叔英是方孝孺至交。

    这就是政令推行的难处了,为了让政令能够推行下去,不得不给一些便利,给了便利,又要担心恶劣影响,反反覆覆,拉拉扯扯,不断地在实践中完善制度设计。

    要是在万历年间,玩起了举孝廉这种身份政治的把戏,那大明君臣,要被后世笑掉大牙去了。

    大明皇帝搞来搞去,搞出了举孝廉来,简直是开历史倒车的大昏君!

    没有一个辽东人会相信卧冰求鲤是真的,因为大冬天趴在冰坨坨上,一定会冻死,感天动地的孝心,感动不了冰坨坨。

    「考成朕明白,毕竟是非常明确的限时丶限到丶限完,三限考成法已经实践了十五年,颇有成效,但是这个服众,该怎麽判断呢?」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张居正俯首说道:「比如松江府上海县户房有书吏二十七人,那要是其中一人,被姚光启举荐入了松江理工学院,那剩下二十六书吏,都要写评,报闻松江巡抚。」

    「若是得了特赐恩科进士,就要同僚写评,报闻朝廷,权衡后,再判断是否委以重任。」

    吏员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眼红同僚飞升,阴阳怪气,或者乾脆直接抖点黑料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既然要斗蛐蛐,就不光要让官员斗起来,吏员也要斗起来,即便是写评,本身很容易受到一些因素影响,但总归是根草棒。

    这个筛选过程,肯定不是完全公平公正,就跟反腐不是要把天下贪官抓尽一样。

    每增加一层筛选机制,就会增加欺骗隐瞒的成本,增加暴露的风险,朝廷就能得到更多真正的人才。

    「李侍郎以为呢?」朱翊钧满脸笑容的看向了礼部左侍郎,询问他的态度。

    「臣以为元辅思虑周全。」李长春俯首,他坐在了太师椅上,越想越不对劲,总感觉自己是上当了。

    因为张居正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就像是专门等着有人跳出来!

    王崇古看了李长春一眼,露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小李刚进步,有点年轻了,过于急切的表现自己了。

    王崇古可太了解张居正了!

    张居正这种人,谋而后定,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要看十步的人,李侍郎能想到,张元辅干了十五年吏部尚书,他能想不到?

    张居正之所以没有一步到位,把制度完善,可能是没想好,可能是在权衡,可能是时机未到,唯独不可能是留下给人攻讦的把柄。

    王崇古抬头说道:「陛下,臣听闻了一件事。」

    「倭国的极乐教,最近在倭国搞出了一些乱子来,一些信奉极乐教的游女,折腾出了一个白鸡毛的把戏来,从朝鲜前线退回来的伤兵,这些游女不接待,还要给他一根白鸡毛。」

    「额,朕不明白,这有何用意呢?」朱翊钧眉头紧蹙的说道。

    王崇古解释道:「但凡是被赠予了白鸡毛的伤兵或者足轻丶武士,就会被认定为懦夫,不敢在战场上拼死,是胆小鬼,是软骨头。」

    「一些伤兵不堪其辱,切腹自尽者比比皆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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