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拾月(1/2)
在那记忆之中,她模糊见到了一只伸向她的手。
就这么一个片段,或许这是唯一在噩梦中值得她的记忆突触印象深刻的画面,能让她在主动消融的梦境中深深铭记的画面。
圣意的意志,过去血淋淋的冤魂,最后暗蓝一片中探来的手,毫无关联的记忆点,那些悲哀的情绪,在胸膛无时无刻地满溢,让人想哭出来。
也就是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醒来时候的眼泪是怎么流出来的。
并非莫名其妙的感伤,也并非后悔的涕泗横流,而是对于那唯一一次呼唤所得到回应的感激。
原来她也是会感激的人么?
原来她也是会求救的人么?
如果早一点,早一点这只手出现,可能那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一个叫李获月的卑鄙而冷血,让她自己都发自内心厌恶的女人了。
她可笑得以为自己真的会为自己所选的道路毫不后悔,殊不知,每一个能下定此言的人,都只是没有真正得到过救赎,他们因为自己的悲哀而走上错误的道路,因为他们笃定这个世界糟糕透了,自己不可能得到拯救,所以一意孤行。
直到他们真正得到了救赎,才会明白曾经的自己有多愚蠢,有多么偏激。
死亡,似乎就成为了那一刻的解脱,吃下这枚果实,医治活着的所有病症。
李获月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也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她望着那只探来的手,渐渐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沉入海底,拥抱黑暗。
此时正是涨潮的时间,她却随着过去的潮水一起退了。
—
一只手,那幽蓝色梦境中的手,跨越了噩梦与现实的界限,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拽了起来,连同她涣散的意识,以及那残存的生机,一口气拽出了海面!
有人拒绝了她的死亡。
暴风雨的无垠大海上,李获月被抽出了水面,空气重新接触皮肤,溢散出的血雾重新吸取氧气涉入体内。她的胸口遭到猛击,那麻痹的心脏骤然收紧,随后凶猛地搏动,她张开口鼻,瞳孔锁紧,剧烈地咳嗽出了溺水时吸入的海水,趴在面前男人的胸膛上低头剧烈地喘咳。
死亡的确能将人与人分开,但在有人曾经一度拒绝了李获月的死亡后,死亡对于她来说,却不过是将人与人拉近的距离。
沉入海洋的太阳不该在深夜浮出水面托起暴风雨云幕中溺水不见的月亮,就像不会有正常人能游过狂风暴雨的印度海,来到离地面数公里外的深海区域救起一个找死的女人。
因为心脏骤停与海水侵袭所带走的冰冷的体温逐渐因为面前人的胸膛而快速回温,他就像是西落沉入大海的太阳,他本应该等到黑夜过去再从海平面的另一侧上升,但现在却作弊地出现在了这里。
李获月没有抬头,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抽搐的心脏渐渐地缓了过来,直到呼吸平畅,才缓慢抬头,看见了面前男人的脸,以及那双淡色的黄金瞳,就像太阳一样照亮着她苍白又脆弱的脸颊。
“找到你了。”林年低声说。
他们在大海中沉浮,而林年就是那一叶扁舟,无论水浪怎么拍击,他永远都无法沉下去,坐在扁舟上的人只能感受到安心,仿佛可以原地睡去一样,等到醒来时,就会登陆踏实的地面。
李获月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双手轻轻挂在了林年的肩膀上,这是她最后的坚强,尽可能地不给对方游动造成麻烦,解放对方浮水的双手。
林年带着面前李获月,微微后仰,让她足以依赖在自己的胸膛前,双手不断地向后划水,向着来时的方向游去。这里离陆地有着足足五公里的距离,这也意味着李获月在惊恐发作时的逃避举动让她陷入了一个常人无法触及的死亡之地。
那五公里的狂风暴雨,就像是她的人生和苦难一样,没有什么人能将她从那烂泥一般的世界拖拽出来。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在白帝城水龙卷狂舞,群龙共起的怒涛中练习的泳技,印度洋的大海还尚且不够看。
五公里的波涛汹涌,李获月几乎感觉不到危险,她搭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以一个平稳到不可思议的方式渡过了。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将生死依托在别人的身上,所有的重担和重负,全部丢弃,面前的人都可以接住,那种安心感简直就像广袤的大海,那种沉沦感让她的心脏收紧,那种安心感就像剧毒。饮鸩止渴的人当然知道毒酒会置人于死地,可总有那么一些理由,让他们甘愿去死,也要将那份酒液吞进喉咙。
天公作美,在临近海边时,风暴渐渐地停止了,海水不再呼啸接近一个平稳的迭起,月亮也从天空出现了,照在了海面上的两人身上,李获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只有安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影响到他的心情,那么的从容,面对这糟糕的一切,愚蠢的一切都能坦然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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