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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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势几乎是一路急转直下的,皇帝正式下诏讨伐王仲,同时急找杨玄、蒋谧之回援建康。

    王道容曾随许冲云游大江南北,也曾见识过朔漠的风沙冰雪。建康的冬夜与北方的冬是不同的。

    北方的冷,冷得坦荡,南方的冷则是一种细细密密咬进人骨头缝里的阴冷。

    司空王宏年事已高,携老扶幼地领着二十多余人跪倒在殿前已有一整日。但宫门紧闭,皇帝依然选择闭门不出。

    这位风趣儒雅的老人,短短一日功夫便迅速衰老了下来,神情疲倦而愁苦。

    往日冠冕风流的王氏子弟,如今也个个白衣素服,神情委顿。

    袖口猛地被人拽了一把,王道容收回视线,正对上王羡冷淡的目光,他压低了嗓音,低斥道:“到处乱瞟什么!”

    王道容没吭声。

    自从慕朝游失踪以来,这对父子之间的感情便迅速冷落了下来。

    王羡知晓他的本性,总疑心此事背后有他的影子。

    王道容未尝介怀。

    王羡不信慕朝游就这样轻易地死去了,每当他追问慕朝游是不是在他手上时,王道容便表现出惊人的冷淡:“儿子知晓父亲难过。但斯人已矣,还望父亲保重身体。”

    “你我父子之间本不该为一个平民女子闹到这个地步。世道颠沛,本非慕娘子所能承受,她早登仙山,或许对我们几人都更好。”

    王羡震惊又伤心于他的冷淡绝情。渐渐地不再怀疑是不是他金屋藏娇,更疑心起是不是他索性杀了慕朝游。

    王羡毫不怀疑,他的儿子能作出这种事来。

    这件事一闹,两人之间这下不像父子,倒更像仇人了。

    王羡叱了他一声,便又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王道容抿紧了唇角,掌心轻摩冻得早已僵硬如铁块的膝盖,他那条腿之前就受过伤,前不久又割过股肉,寒气入体,又痛又痒。

    身体的疼痛还在其次,他担心的是慕朝游,她绝不能安分留在家中。可眼下他自己的头颅也不过寄存在脖颈上,实在分身乏术。

    王道容的目光忍不住望向朱红色宫墙下的一角天空,冻云凝固在天际,树沉默地伸展,寒铁一般的枝桠乱刀劈开天空。

    树梢上正停着一只乌鸫冷冷地凝视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王氏子弟,他此刻竟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如同这只乌鸫一般,能够张翅飞到心上人的身边。

    有内侍从宫殿里走出来,王宏急切问:“如何了?陛下还是不肯见吗?”

    内侍敬重王宏,摇摇头,叹了口气,“司空,恕小人多嘴,您请回罢!”

    王宏苦笑:“陛下明鉴,我哪里料想到的王仲他能作出这样糊涂事来啊!”

    内侍说:“陛下圣明。孰是孰非,谁是乱臣贼子,谁是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陛下心里分得清楚。如今陛下也是在气头上。司空你年事已高,陛下请您回罢。”

    王宏实在是有苦说不出,他这

    个时候哪里有心思回家歇息。

    皇帝一直不肯露面,他勉力又支撑了半日,到最后也是身子实在熬不住。只得在众人的劝慰下,扶着膝盖站起身。等明日再进宫。

    王宏一起,王道容等小辈也跟着起身。

    王道容起身时只觉得双腿都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面色苍白得犹如死人,扶着膝盖,他面上始露惧色,生怕这条病腿就此残废了。

    回到车上时,下人端来火炉,热水。替他披上白狐裘。王道容裹在厚厚的狐裘中悟了好一会儿,又灌了两杯热茶,这才缓缓回过气来。

    下人问:“郎君此时可要回府?”

    王道容定了定心神,摩挲着手中茶杯,方才道:“回罢。”

    这个“府”,指的自然是主家。

    王仲起兵,在京的王氏族人都沦为了人质。王仲兄长王浮早已闻风而逃,出奔自己的弟弟。余下的王氏族人被夏氏的人马盯得太紧。

    这个节骨眼上,王道容不论如何也回不了私宅见慕朝游。

    他与王羡同时下车,同时进门,王羡目不斜视,视若不见地冷冷与他擦肩而过。王道容倒是毕恭毕敬叉手行了一礼,“父亲。”

    在这个风波之夜,父子俩难得没有任何交流。

    晚餐王道容并无胃口,随便对付了一点之后,朱槿拿了药油来替他按摩伤腿。

    王道容撩开裤腿,瞧见那条伤腿青紫红肿,心里便一个咯噔。

    朱槿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啜泣说:“郎君、郎君这条腿,再这样折腾下去,恐怕……怕难保住了啊。要不咱们跟郎主求求情,明日别再——”

    王道容听着觉得不像话,飞快地拢了裤脚,淡淡反问说:“是保腿重要还是保命重要?”

    朱槿含着啜泣,一时怔住了。

    王道容容色迅速冷淡下来:“你下去罢。”

    夜里他躺在床上,那条伤腿开始发威,痛得他夜不能寐,不得安宁,像有一把冰作的刀子一样捅进了关节四处乱搅。

    正月的寒夜,王道容硬生生疼得汗湿了枕巾,咬牙攥紧了榻板,抿着唇生生忍了下来。

    他闭上眼,想到慕朝游。

    想到她一双眼冷清如秋水的眼,口角含着讥讽的笑容。

    王道容骨节紧捏到发白的手这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他当然是不可能死的。

    她如今巴不得盼着他死,好图谋出逃,远走高飞,他偏不遂她的愿。

    他阖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又梦到他与慕朝游的那间私邸。

    屋外风雪大作,屋内点了一盏琉璃灯,燃着沉水香,温暖如春。慕朝游端坐在书案前,提袖在练字。

    他踏入屋内,她抬眸瞧见他,“你回来了?”

    王道容瞧见自己“嗯”了一声,借下大氅,抖落雪花,近到她身前,拿起案上的字帖看。

    “练得是《宣示表》?”

    灯火映照她容色如玉,她

    有些羞赧地笑,“随便写着玩的。”

    王道容搁下字帖,情不自禁地深深凝望她,认认真真描摹她的眉眼轮廓。

    他依稀觉得她的笑容眼熟,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从前在他面前常时这样笑的,有些羞赧的模样,不太敢看他,说一句话似乎也要在心底酝酿半天。

    他的心霎时间软成了一团,化成了一汪春水,不自觉柔声说:“钟公的字我幼时也练过,家里还有几卷真迹,若你需要,我拿给你看。”

    她下意识推拒:“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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