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捉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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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还想拱圈。

    他翻身起来,大口喘息、口干舌燥,窗帘拉得太紧了,一丝光和气都不透,他大步过去,唰地一声拉开。

    窗外,简直是一出魔幻现实主义大片。

    停车场还是那个停车场,小车大车都趴伏得安稳、纹丝不动,但颜色不对。

    整个停车场,不止停车场,视线里的一切都被裹在涌动着的半透明油彩当中,明明房子、车子乃至路灯、垃圾桶等各类大小物件都是静止的,偏偏不同的色彩是在游动、挤压、碰撞、甚至互相渗透的。

    色彩有多种,油黄色、青绿色、黑色、紫红色,以及来不及细细辨认的其他颜色,色彩的诡异流动带来了视觉上的假象,会让人觉得,整个环境也在扭曲、变形。

    更妖的是,陈琮可以肯定,这些色彩不是看画那种平面二维的涂抹,而是三维立体铺展的,所以色彩行进之际,会隐约出现明暗的拖影。

    还有,这些颜色本身也不平静。

    油黄色在晃漾,陈琮就是凭这一点确认自己是在做梦。

    青绿色中有雾状的起伏,黑色中有更黑的杂点以及流动痕迹,紫红色中又好像有针,极细极长,贯穿其中。

    他乍看时觉得,这种多色的混杂颇似梵高的名画《星月夜》,后来觉得不适,更像《呐喊》,试想想,《呐喊》这幅画,所有颜色躁动般游起来撞起来挤压起来,还向着现实入侵、三维展开,并且每一种颜色内部,都是活的……

    色彩狠起来,是能杀人的。

    这不止是眼花缭乱,这是让人的五感运转都崩盘了,陈琮呼吸急促、心跳过速,开始出现幻听,甚至会突然惊惧,觉得那颜色铺天盖地、即将把自己压扁。

    多亏了突如其来的一声信息音,仿佛一根自天而降的尖细钓线,把他从那个窒息的大漩涡里颤巍巍拎钓出来。

    陈琮腾一下坐起,大汗淋漓。

    这真还不如梦到蛇呢。

    颜如玉跟他说话:“怎么,做噩梦啦?吓我一跳。”

    陈琮转头看。

    那声信息音不是幻听,颜如玉真的在查看手机消息,一张脸被屏幕光映得白亮。

    陈琮抹了把额头的汗:“几点了?”

    颜如玉答非所问:“嚯,天不亮发这通知,昨晚上肯定出什么事了。”

    还念给陈琮听:“第四十七届大会延期,会众可根据工作安排,自行选择去留……散会咯。”

    这就……散会了?

    陈琮觉得自己有一半还停留在梦里,听颜如玉念信息,每个字都听得清楚,连缀成句,就是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僵了会,下床走到窗前,拉帘推窗,想让凌晨的寒气帮自己醒醒脑。

    天确实没亮,但边缘处最稀薄的地方,已经隐隐渗出晨曦的微白,停车场还浸在安静泛黄的路灯光中,正对着窗停了辆蓝色的皮卡,车灯像两只呆滞的眼。

    一阵风吹来。

    真特么冷啊,陈琮抖抖索索伸手,又关上了窗。

    ***

    肖芥子也还没醒。

    可能是因为昨晚上运动量有点大,她睡得很好,停车场靠近马路,总在过车,其实有点吵,但听习惯了之后,车声就像河流,连绵不断,反而把人拉向更深度的睡眠。

    睁开眼的时候,身周都是雾,像混沌初开。

    这场景,她每晚都能见到。

    她爬起来,向着雾里走,心里很平静,知道走着走着,雾气就会渐渐消散,接下来,会像书里说的那样: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升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又走了一段,她停下来。

    没有雾了,可能是因为多“长”了一只眼睛,这次看周围,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清晰。

    天地阔大,是黑白二色,黑色罩在头顶,白色则自半空延展到脚下,分界处不是平直的地平线,是斜而巨大的一条——这个世界像是经历过挥刀一斩,留了条无边无际的刀痕做分界线。

    肖芥子原地坐下,顿了顿又躺倒,阖上眼睛,两手努力向左右伸展开,陷进地下,想象自己是一粒呼吸着的种子,而手指是种子上长出的根苗,要尽可能多地向大地汲取养分。

    姜红烛说,这叫“石补”。

    她说,吃东西是补,养石头也是补啊,石头也是能养的你信不信?就好比乡下人养猪崽,它小的时候是你照料它,养大了,膘肥体壮,就该它回馈你了。

    石头养着养着,也跟人亲,养到后来,就好开宰进补了,只不过补的不是营养,是另一些东西罢了。

    这话,肖芥子是信的,毕竟她的石头是和田玉,而关于玉,民间自古就有很多说法,比如“人养玉,玉养人”,再比如“玉碎人平安”。

    玉碎了不就是开宰了吗,人平安那就是进补了,这种补,好过人参虫草。

    过了会,肖芥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

    就在她身侧不远,有一处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扭曲——很像夏日高温时,因为太阳炙烤引发区域空气密度变化,光线产生折射,使得人眼视物失真。

    有什么东西,雾蒙蒙的一团,就在那一处,又钻又挣,仿佛要拼命挤出来。

    肖芥子目视着那一处,叹了口气,喃喃说了句:“两年了,怀个哪吒也该出来了,肖结夏,你怎么就一直没动静呢?”

    像是要回应她的话,有一根细长的东西,像电线,又像拗弯的铁丝,自那一处突然荡出来,又瞬间收了回去。

    ***

    皮卡车内响起一声发闷的骇叫,地上那个“茧”扭了又扭,终于挣脱开来。

    肖芥子头发蓬乱,身子微颤地顶着被角坐在一片黑里,突然反应过来,扬手抓下最近一面车窗上的挡光膜。

    天微微亮,场周的路灯已经熄灭,不远处,兴许是早餐店晨起作业,烟囱里的白烟像雾,袅袅扬升。

    什么鬼东西,她的那个胎里头,是什么鬼东西!?

    红姑呢,得赶紧去找红姑问问。

    念及姜红烛,肖芥子才忽然又意识到一件事:天都亮了,红姑居然一整晚都没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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