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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枪,落了空。何意羡舌头发麻,慢慢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去之前,他抬眼去看何峙。
圆满光华,月亮不磨亦莹。这么直白的陷阱,何峙就跳了下去,终于说:“过来吧。”
何意羡见鬼般把枪放下来,从对面的位置坐到何峙身边。两只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被雷雨击伤了翅膀的小鸟,何峙展开热毛巾让他抹脸擦鼻。何意羡有些感情冲动地靠向他,想要撒娇诉苦,我敌不过你,下辈子,我在你手下当个小弟就好了。何峙就轻轻摸弄他的头发,像用手指替刚睡醒的孩子梳头:乖,唔驶惊,你这么聪明,你却傻到看不出,我十分钟以前就拿好了主意。若远处看,何意羡又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理由,跟他在闹罢了,仿佛怀里一条潺潺滑动的蛇。
才几分钟,何意羡又有新说法:“我骗天骗地都唔敢骗你,我不想要你走。全香港的人都可以走,只有叔叔你不可以,你一离开,香港会陆沉!”
何峙便道:“我也不想走,但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什么来换什么?”
“你想太多,我也好奇怪,我说不清。刚才枪在我手上,我都没有拿到手那一刻就对你连开几枪。”
“但是小羡,我只叫你打酒杯,没有说是我面前的那一个。”
杯子到处都是,何峙面前的那一盏,玻璃尤其脆薄。何意羡听了,无一句话可说,只能像孩子迷路重遇父亲,把头在他的胸膛埋得更深。如果游艇航行不止,一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也许会滑倒地上去乞求施舍。可是跪完以后,他还是会和何峙进行不死不休的决斗,要跟他拼尽最后一滴血。然而,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
何峙终面对面回抱了他,何意羡后背忽然一硬,微微发烫。枪口对着的地方,两个人的心脏重叠在了一条直线上。
何峙问他,还要玩吗?这是一支枪,一支无声手枪。它能在一点声音都不发出的情况下把你的脊骨打断。你的样子看上去就如同晕过去一样,而我却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现在,我开始数数,在我数到十以前,把你下的赌注撤回去。小羡,不怕痛就是有勇气的表现,你要玩这个,我奉陪,我就开枪。因为你的所作所为,我不可以不执家法,否则坏了规矩。但这只是小惩小诫,以后再有,一起偿还,你用来挨子弹的便不是一副左轮了。
何意羡感到背上不停描摹的危险,心脏跳得如同活鱼的拍动。
有那么的一刹那,何意羡几乎听到枪响。枪响太短,没有呈现决斗的过程就已经呈现决斗的结果。一粒弹贯穿两颗心,何峙死掉,天公地道,而自己苟且的一口气,这么八年,也终于能到地狱里去喘匀了。
可最后,何峙也只是把手落了下去。可能是何意羡错觉,他们此刻就像寻常人家的葬礼上偶有碰头,亦表现生分的叔叔侄子,不曾被悲剧贯穿始末。何峙也就像所有内心严厉、外表冷漠的男人一样,当着他的面,把枪里的子弹一发一发地退了出去。何意羡满是不解,波光粼粼地回望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开始在意另外一件事:“你还没有讲,我爸爸的遗言到底是什么?”
何峙抚了抚他的肩头:“他让我找到你,好好照顾你。”
“照顾归照顾,你怎么还监守自盗呢?”何意羡察言观色一番,“他是不是蛮不喜欢我?”
“没有那种可能。”何峙的视线是凝望又离开,“爸爸对你爱之入骨。”
“我不相信,你对天发誓。”
“誓天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