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得遇明主(2/2)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叔玉想要加一把火,让局势更乱。
全是叛臣,全在谋反,让皇帝自行决断。
霍钧倏地抬眸,霍叔玉罕见的在那双浑浊的双眼里看见了些许明亮的光彩。
这光彩转瞬即逝,他还没品出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深意,霍钧就说:“良将蒙尘,推他一把吧。”
他当了太多年的首辅,对朝中臣子的品性再了解不过。
常如玉是忠臣良将,但读了圣贤书,认死理。
“有志之士得遇明主,才有忠臣不事二主。”
一开始就是错的,又何来效忠一说。
霍叔玉脸上少有的浮现出孩子气的笑意,有一种被认可的惊喜。
他走的这条路是对的,他选择效忠的人没有错。
他深深躬身:“儿L子受教。”
霍叔玉转而出去安排布置,平西县的官差,把张遵祖押送来京时,相关衙门都在急速运转,清查常家有无谋逆叛逃的倾向。
常将军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又带兵在外,他谋逆的重要性是海城几个户部文官可以比拟的吗?
平西县的人,在京城耗着,心里叫苦不迭。
越往后拖延,他们心里越有退缩之意。朝廷损失一名大将和数万士兵,天子必然震怒。这时候状告几个文官谋反,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他们脑袋要搬家。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给张遵祖请个大夫看看。
可是人都送进都察院关起来了,他们轻易见不到。上下打点数次,这些人收钱不办事,硬是不让他们带郎中进去诊脉。
问个理由,他们说要保张遵祖的安全。
竟然是怕他们下毒。
他们气得不行,等待途中,有人扛不住心理压力,连夜跑了。
余下几个,跟着师爷一块儿L,惶惶不可终日。
常如玉可能投敌的事情,在朝内震荡很大。
两派人据理力争,霍叔玉控制了度,死咬着常如玉在云川鬼打墙说事,一句不提谋逆。
这个程度,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把常如玉召回京城,或者另外调任到别地。
但要推常如玉一把,自然不能纯粹靠嘴皮子去吵。
林庚那头配合行动,把云川彻底孤立了。
争论的一个多月里,他那头以雷霆之势出兵,将云川附近的城池相继拿下。
一封封的战报送来,天子气得病了一场。
这个内心还是太子的帝王,不懂得怜惜。
他年事已高,对当前局势无力回天。
他下旨,要常如玉祭旗谢罪。
这个旨意,把朝臣的心,哪怕
() 是谄媚惑主的臣子,都惊得透心凉。
圣旨出京,霍叔玉紧跟着把张遵祖举报的事,在朝会上说了。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还都是谋逆。
张遵祖这辈子第一次金殿面圣,不是因为殿试,而是举报。
霍叔玉俨然一副铁公无私的模样,将如今的证据都摆了出来。
文家的说辞,因张遵祖的脉案诊断不攻自破。
所以张遵祖极有可能说的是实话。
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慌慌张张,只会车轱辘说那些他察觉的疑点,没有一个捉到实际线索的。
张遵祖在天子与群臣的注视之中,额头涔涔冒汗,他怕死,他用他知道的消息胡乱攀咬。
他说:“谢大人曾救了很多百姓,那些当了匪徒的百姓,总能抢到军饷,就是他帮忙的!还有他夫郎,他们满城走动,说是帮扶百姓,实际是传递消息!”
他说着说着,感觉有理。
他接着往下面编造。
就是这样子的,一如到他们家里来传递消息一样,很多重要信息,就是以这种不起眼的方式传递的。
他很少出门,知道的事情不多,认得的官员也不多。
他死命的去想,然后把他能想到的人都咬了个遍。
文世昌常来往的人,他从文京嘴里听说过的人。
甚至听说江庭想要拜官学院长为师的事,他都拿来讲。
他说这位院长,也是细作。
他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他出题大胆,影射朝廷,影射天子,给学生们传递不好的思想,他是想破坏我朝根基!”
霍叔玉垂眸立在原地,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张遵祖一眼。
张遵祖感觉到寒意,打了个哆嗦,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霍叔玉适时接话,“他在都察院不是这么说的,此事牵扯的官员太多,下官认为,应该派遣钦差去查证,再以罪论处。”
天子还未病愈,也没对常如玉的事释怀,两件事连着来,他可以查其他人是不是清白的,但既然文家的说辞是假的,文京也被人劫走,那文世昌就逃不了。
常去文家传消息的江知与和谢星珩也逃不了。
常如玉都能被赐死,这三个死又如何。
霍叔玉不做劝说。
他早前给谢星珩寄信说过,皇上到了绝境,会大开杀戒,不会给朝廷留忠实能干的人。
没有错处的,他不好直接动。
须得像常如玉和谢星珩这种,有人攀咬,自身又确实可疑的。
但这时没关系了。
动了常如玉,战局就会如山倒,再无悬念。
张遵祖继续被收监,霍叔玉让人每天颠倒问题,轮换着,高强度审问。
只要张遵祖说话有出入,就要被狠狠训斥威吓一番。
以这种强度,他得失心疯,是迟早的事。
在张遵祖被审讯的同时,一
行锦衣卫带着圣旨,先行出发去海城。
在他们后面,有一批奉命查案的人跟着。
杀常如玉的圣旨先到云川。
常如玉在帐前跪地接旨,以他的心性,听见皇上要他祭旗的时候,都有些懵然,“什么?”
宣旨的太监目露怜悯,温声重复了一遍。
附近的将士都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情绪由懵转怒。
他们不敢明着骂皇帝,只能说朝廷有奸臣、太监假传圣旨。
常如玉拿圣旨仔细看,确认无误,他闭眼静立,顷刻间,满身疲惫。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军旗前的动静很大,常如玉面前,拦着一批又一批的士兵,更远处的,还有叠出声浪的呼喊,让常如玉别去。
在云川兵屯十里外扎营的林庚,带着一队精兵,飞马疾驰,还没到地方,就远远听见了这些声音。
兵屯都是男人,喊声厚实雄浑,但他从里面听出了悲愤苦求的心痛。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朝廷会在战时斩杀大将。
他们只知道,常如玉没有犯错,是个好将军。
林庚让人叫阵,见了人,他让带个口信给常如玉。
“山河破碎,外敌未清,奸佞未除,望常将军为民三思。我敬佩他是忠义之士,但我瞧不起他因忠义盲听盲从。言官可死谏帝王之错,常将军文可治国,武可战天下,却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据理力争的勇气,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是愚忠!”
林庚等了会儿L,又一次叫阵,让人传话。
“常将军明知此事不对,却不辩不争,让帝王痛失大将,是为不忠!
“数万士兵在此驻扎,主将贸然赴死,置他们安危不顾,是为不义!
“家中老母尚在,他将常家儿L郎尽数带出来,无一人归家,是为不孝!”
“常将军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圣旨,做不忠不义不孝之徒,那便算追随你的下属一腔热血错付了!”
兵屯里的声音逐渐弱下,缓缓归于平静。
没一会儿L,常如玉单人单骑,提枪出来。
林庚挥手,让精兵们后退。
两人又一次见面,常如玉直接说:“是你做的。”
林庚没否认:“一个小小的计谋,但他愿意信。”
常如玉沉默良久,问他:“你说的奸佞是谁?”
林庚指指天上:“当然是要杀你的好皇帝了。”
常如玉握着缰绳的手指用力,掌心几乎要磨出血。
“我家人还在京城。”
林庚知道。
不然常如玉哪能二话不说,乖乖赴死?
他说:“我会安排。”
常如玉点头:“我除不了奸佞,我去南地,把秦将军换过来。”
他守边境。
林庚失笑摇头。
“老太君年纪大了,常将军还是别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你跟着我上京便可。
”
他不参站,就让林庚空出手了。
常如玉拧眉,林庚又说:“常将军不必为下属担忧,我不是嗜杀之人。营地里的普通兵卒打散调派到各地守城,多余的人手,从事生产建设。你知道的,打仗是要钱粮的。你的心腹你带着,日后回京城,我再做安排。”
这很冒险,没了兵权,就是剪除了利爪。
只带着心腹有什么用?还不是案板上的鱼。
但常如玉信他。
真要杀,不用留到京城。
他欲翻身下马,给林庚牵马,带他进营,这是臣服。
林庚用长刀刀背在他身前拦了下。
“不用,我就不进去了,我相信常将军会处理好兵屯的事。”
常如玉唇角勾动。
“你怕我设伏杀你?”
林庚坦然点头:“谨慎总没错。”
胆大心细,缜密慎行,又如泥鳅一样滑手,难怪能在逆境之中活到今天。
常如玉不强求:“给我五天时间。”
林庚后退,带着他的精兵回营。
海城。
时近中秋,城内选了人流量最大的街区搭灯塔,为着调动民众的热情,截止到八月初十,百姓们都可以到各街坊市集提供灯谜。
因灯谜重复率高,无法给大的嘉奖,但在市集交易上,可以免除摊位费。
这对大多百姓来说都没用,只是有人参加,知道些灯谜的百姓会感到有趣,人多了,凑个热闹,气氛就不一样了。
外头稳稳当当进入节日气氛时,谢星珩收到了京城来信。是霍叔玉写的。
霍叔玉让谢星珩早做准备,简要写了张遵祖的攀咬名单,又给谢星珩扔了个重磅消息——皇帝要杀常如玉。
即使谢星珩早就料到了,认为常如玉比他更危险,看见这行文字时,依然狠狠震惊。
因震惊太过浓郁,所以信件里另外一个信息,都显得平常了。
在海城的最高联络人,是官学院长师和光。
正因有他在,这座以文臣为主的城市,才能顺利在暗地布置绸缪,不惹人注意。
谢星珩恍然大悟。
难怪这位院长会随机代课。
哪里是代课,分明是给某家少爷布置功课的时候夹带私货啊。
也难怪他不收学生,根本就不方便。
或许他纵容庭哥儿L缠着他求学,还有谢星珩跟他是同阵营的原因。
霍叔玉同时给师和光写了信,让他们同谋退路。不能死守海城,该退就退。
该布置的,谢星珩都布置完成了。
抽空跟师和光碰个面,也不过是寒暄。因为这些事情,刘进贤都跟师和光说过。
官学在山里,这座山靠着海,从这里能看见非常美丽的景观。
在这里,也能轻易跟反抗民兵联系。
太近了。
谢星珩初心不改,正事说完,他问师和
光:“先生收学生吗?我那儿L子资质不差,定不会给你丢人。”
师和光:“……”
“以后再说吧。”
这就是有机会。
谢星珩相当满意。
转眼到了中秋节,民众出街来玩,商铺张灯结彩。是这几年难得一见的喜庆热闹。
走在街上,人的心情被感染着,都洋溢着笑脸。
今年的中秋节格外热闹,城外还有两方来客。
好巧不巧,京城来捉反臣的锦衣卫,跟林庚派来攻下海城的人在城外相逢了。
带兵的人是宋原。
宋原被林庚从糖厂调任到边境秦将军旗下,从押运粮草的差事做起,直到起兵,又被调离,来到内陆征战,谋求功名。
他今天本想带着些精锐,乔装改扮,以游商的名义进城,先见见谢星珩跟江知与。
探子来报,他就带了一队人,在城外守株待兔。
真是好巧。
他劫下了锦衣卫们,抢了圣旨,扒光了他们的衣裳,叫上几个亲兵,跟他一块儿L换上,然后进城,在守城士兵这里,拿着圣旨,狐假虎威,把他们一帮人分批调离,把所有人都使唤上,全去请上官来接旨。
这个空档里,大批士兵进城来。
远道而来接旨的官员们,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宋原做锦衣卫打扮,手里拿着锦衣卫的牌子抛动,一手举着圣旨,问:“人到齐了吗?”
城门处所有的士兵都使唤出去了,叫来的官员近乎是海城所有职官。
谢星珩跟江知与也在内。他们慢慢吞吞,要不是一路碰见了不少人,早就跑了。
到了地方,他们隔得远,看不清宋原的样子。
听见声音有点熟悉,又往那处细细看。
江知与在海城看账多,用眼过度,仔细看也看不清。反而是谢星珩眼睛保护得好,眯眼依稀可见。
“看着好眼熟。”
前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有人大声喊话,让他们按照衙门所属,列队站好。
宋原继续扯虎皮:“圣上体谅你们辛苦,给你们筹备了中秋惊喜,全员来了,一同接旨。”
他还大胆的在官员列队的中央行走,走到户部清吏司这处,谢星珩跟江知与都瞪大了眼睛。
宋原勾唇笑了笑。
“你俩长得不错,去前面站着,等着给各位大人分月饼。”
谢星珩跟江知与:“……”
美貌还有这种优势吗。
但来的人是大表哥,他们心里好安定。
也不知表哥是怎么想的法子,也太妙了。
他们去前面没一会儿L,宋原就绕回来跟他们低语道:“碰上了几个锦衣卫,顺手劫了。”
夫夫俩:“……”
原来是“杀人的刀”来了。
那么,表哥现在是“借刀杀人”了?
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