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 番外完 最后的最后(1/2)
两个人上了飞机,在寂静的夜色中起飞,根据时寒黎指引的方向,前往过去的乌洛塔卡干。
飞机不需要人工驾驶,殷九辞僵硬地坐在驾驶位上,眼睛都不敢往时寒黎那边瞄。
其实比起李慕玉,他才是这些年变化最大的那一个。
李慕玉从柔软变得坚韧,从天真变得稳重,而殷九辞从过去那个目无下尘的天才,变成了如今颓废,敏感,胆怯的行尸走肉,他身上所有的骄傲和光彩都消失了,甚至连时寒黎离开之后的疯狂都没有了,他的神色像是被吓到的小鸟,轻颤着收起羽毛,落在哪怕会伤害到他的人的掌心。
他一直沉默,时寒黎也没有主动开口,她一直望着下面的风景。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来到当初时寒黎离开的那个小岛,雪球它们都在兴奋地跳跃,巨大的海蛇在旁边的海洋中翻滚,掀起阵阵海啸般的浪涛。
殷九辞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导致眼睛在他瘦削的脸庞上比例更大了。
“它们……一直……?”
时寒黎点点头,她下了飞机,迎面扑来的就是雪球,它已经长得和飞机差不多大了,不过比起其他异兽的体型来说,能看出来它明显还是个宝宝。
它们的兴奋和委屈,时寒黎全都接收到了。
雪球低低地垂下头,时寒黎把额头贴上去,摸了摸它们。
她离开的时候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把这些异兽委托给了宇文姚迦,但它们从未离开过这个岛屿,更别提靠近别的人类,这个世界很大,只要它们想,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逐个安抚了一下异兽,时寒黎重新和雪球缔结了契约,别的异兽看起来也想这么做,但时寒黎认为广阔的自然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宿,就像拉维诺一样,时间对它们的影响很小,它们更应该适应远离人类的生活。
雪球整个狐都振奋了起来,它忽闪着大耳朵,昂首挺胸地抖了抖毛,伏下四肢,让时寒黎和殷九辞坐上来。
坐狐狸这架势也算是驾轻就熟,时寒黎挥挥手,就把殷九辞抓了上去。
殷九辞顺着她的力道坐进柔软的毛里,像是栽进了一片稻田,他抿抿唇,还是忍不住说:“你不拽我我也得跟你走,不然留下来给这些异兽当下酒菜吗。”
“那谁能说得准,”时寒黎居然回复,“毕竟你一直对死亡这件事情有独钟。”
殷九辞僵住了,他不确定这句话是否是个讽刺,他又沉默下去,缩在雪球的毛里,苍白得像个幽灵。
时寒黎也没再多说什么,此时天际熹微,她递给殷九辞一个饭团,自己也拿出一个吃起来。
殷九辞拿着饭团,他完全没有胃口,如果是别人给的,他早就一甩手给扔下去了,但这是时寒黎给的,他只能慢慢地解开包装纸,艰难地一口口吞下去。
他不知道时寒黎要带他去哪里,就呆呆地坐在那等着,直到感受到高度下降,他才反应过来,向周围看一眼。
“这是?”
末世之后整个世界的版图改变了不少,但殷九辞不会忘记这里。
图柳市,他和时寒黎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图柳市作为全世界第一个病毒爆发点,还是港口城市,遭受的破坏巨大,末世结束后也没有再次投入使用,这里变得荒凉破败,自然将这里吞噬了百分之七八十,明显被海水淹没过,不但到处都是湿润的,就像刚下过雨,街道上还有水生生物的尸体,走近这里就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将雪球收回空间,时寒黎和殷九辞走在苍凉的城市里,周围逐渐出现清脆的鸟鸣,这是世界在自我修复,正常的动物开始出现,就像万年之前一样,人类的进化基因也会一代一代逐渐地消失,最终一切都回归到正常的模样。
时寒黎忽然停下脚步,殷九辞怔怔地跟着停下,时寒黎说:“抬头。”
殷九辞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面前这个同样破败,已经长满附生植物的建筑,正是当年那个博物馆。
当年时寒黎狙击二级丧尸的那个窗口就在那里,殷九辞望着,眼神渐渐恍惚。
时寒黎说:“你看到了什么?”
殷九辞说:“你。”
“……”时寒黎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让殷九辞看到当初那个无所不用其极就为了活下去的他自己,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失语了,只好继续向前走,殷九辞一直跟着她,他们走出图柳市区,进入荒野外的山区,一路往山上走去。
这时候殷九辞已经有些不行了,他呼吸粗重,速度也慢下来,开始明显地一瘸一拐,时寒黎不由分说地把他按下去,撸起他的裤腿,殷九辞想要阻止的手刚伸到一半,僵在了半空。
时寒黎盯着他的膝盖,半晌没有说话。
跪着爬了几个月的山,她这些同伴们没有双腿还是完好的,但身体正常的进化者半个月内就能恢复很多,而殷九辞从膝盖往下,几乎全是溃烂的腐肉和脓疮,注射过维生药剂之后次生物的造血功能会恢复一些,看起来就血肉模糊,分外瘆人。
“……别看了,没事。”殷九辞坐在山里的石头上,努力把腿往外抽,“你要上山吗?我能坚持。”
时寒黎抬眼看他一下,转过身半蹲在他面前。
殷九辞呼吸一窒。
“上来,还有很远。”时寒黎说。
“……你可以叫雪球出来。”殷九辞嘴唇颤了一下。
“雪球不喜欢潮湿的环境,它也不是运输工具。”时寒黎说。
殷九辞明显有些无措,但看时寒黎坚定地蹲在这里,展示出了充足的耐心,想到这人的倔劲,他还是慢慢地趴了上去。
把殷九辞背起来,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时寒黎还是怔了怔。
太轻了,以殷九辞的身高来说,这轻巧的重量差不多就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时寒黎背着他往山上走,殷九辞小心翼翼地环着她的脖颈,浑身僵直。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时寒黎颈部的一小块皮肤,眼睛渐渐有些发红。
“为什么要做这些。”殷九辞哑着声音,“我已经做到了所有你要求我做的事,我已经没有价值了。”
他当然知道时寒黎发现了他的异常,只是他没想到时寒黎会专门过来找他。
“既然你知道是我要求你的,那起码你不应该躲着我,让我没法说一声谢谢。”
殷九辞瑟缩了一下,声音更哑了些,“你不必……我最不想从你嘴里听到的是道别,其次就是谢谢。”
他就是不想听时寒黎对他说谢谢,这也是他躲着时寒黎的理由之一。
时寒黎感觉他身形有几分发颤,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她说,“当时枉顾你的意愿把你打晕,还有后来的事。”
“后来的事?”殷九辞喃喃,“对了,你都看到了……现在我在你面前彻底没有秘密了,连那些丑态你都看见过。”
“我没有看到很多,因为看到你们的痛苦,也会让我感到难受。”时寒黎说,“我逃避了,殷九辞,我以为我回不来了,就不敢再去看你们的情况,所以我错过了很多。”
殷九辞怔住。
“你以为你在我心里只是一个工具么?在你看来,我为什么要救这个世界?只是因为我是个烂好人么?”时寒黎说,“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喜欢你们,我想让你们在我救下来的世界里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那么去做。我似乎走得太匆忙了,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这一点,才让你们怀疑我的用意。”
殷九辞浑身的肌肉不正常地抽搐着,他眼睛都忘了眨,两行泪水突兀地从他眼眶里掉了出来。
“你很重要,殷九辞,不是因为你能救这个世界,只是因为你是和我一起经历过那么多风雨的殷九辞。”时寒黎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煽情的意味,她说得平平淡淡,这就是她的真心,“我不理解你愿意为我而死的那种感情,但我很珍惜,并且我不希望你真的为此付诸实践。”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殷九辞呆滞地说。
“我很清醒。”时寒黎说,“看到你的样子,我很不舒服,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但不是在痛苦之中,如果追逐死亡的念头压过了你求生的意念,我反而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殷九辞声音发颤,“你把我弄乱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明白。”
“那我就告诉你一点,我从来都不希望你痛苦,颓废,自我折磨。”时寒黎声音柔和下来,“我的死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回来之后对很多人说过的话。”
殷九辞久久地僵在时寒黎的背上,他的泪水无意识地流着,许久之后才苦笑一下,“我还以为你开窍了,结果你还是那块木头,顶多木头上多雕了几条花纹。”
“雕刻是很需要耐心的工艺,学习任何新的东西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时寒黎说,“我一直都在你们身上学,你不想教我了么?”
殷九辞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咽下自己嗓口血腥的味道,“我比你更加贫瘠,时寒黎,你不是都看到了么?我只有偏执,疯狂,无望,残酷,我给不了你感情中美好的那部分,因为我自己也没有体会过。”
“但你给我的,比其他人更加强烈。”时寒黎说,“你记得檀药酒么?你和她都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她让我第一次思考什么是感情,而你让我看到了感情中失控的一面,这是个很危险的东西,是么?但它也不只有危险,像你说的美好的一面。”
天上薄薄的乌云凝聚起来,山里下起了绵绵的雨,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更加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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