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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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玉轩在沈府西北角,原是给家里打秋风亲戚住的下院,院子里并未烧地龙,湖风裹挟寒雪甚是冰冷,碧云嫌那炭火太呛,去湖边林子里捡了些干柴来烧。

    这事于主仆二人是家常便饭,做起来也轻车熟路。

    沈瑶在一旁帮她,不多时炭盆里起了一堆明亮的火,沈瑶拉着碧云与自己依偎在一处,双手拱在炭火上,冰冷的手指渐渐有了知觉。

    碧云见沈瑶许久不吭声,猜到大夫人怕是没给好脸色,“姑娘,事情无转圜余地了?”

    沈瑶从喉咙里闷一声“嗯”。

    碧云眼泪滑了下来,怕勾得沈瑶伤心,连忙侧过脸将泪水揩去。

    沈瑶不是不会哭,只是这辈子的眼泪在七岁那年哭干了。

    那一次叫她晓得,哭是没用的。

    碧云重新将清晨送来的粥食搁在炭盆边上热了热,递给沈瑶,主仆二人默不作声吃了些裹腹,这一日沈瑶窝在炭盆旁浑浑噩噩睡了一日,白日睡过,夜里反而精神了,她睁开眼看着窗口出神。

    廊庑外点了一盏橘色风灯,被银白的雪映射,光芒淡了几分。

    枯败的芭蕉树被风吹打时不时传来飒飒声响,沈瑶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

    逃跑?假死?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困难。

    没有强劲的帮手,无异于火中取粟。

    届时别说是太子,怕是沈家都不放过她。

    太冒险了。

    沈瑶泄了气。

    前半夜几乎没有阖眼,到了凌晨方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云破日出,五色光芒与春雪交映,沈瑶在滴滴答答的融雪声中起了床,这一夜睡得不好,精神十分倦怠。

    碧云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定,沈瑶半阖着眼,无精打采任由她挽发。

    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片刻,脑海猛然闪现一线灵光。

    还有一个断臂求生的法子。

    那便是毁容。

    唯有毁去这副容貌,断去太子

    念想,方能自保。

    这个念头一起,沈瑶心口涌上一股蚀骨的寒意,连着双臂也在打颤,没有姑娘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到迫不得已,谁也不愿意破釜沉舟,只要闭上眼想想在东宫蹉跎生命,沈瑶觉着给自己面颊来一刀也不是那么难。

    做的太明显,恐太子怀疑她自伤,惹来后患。

    得寻个恰当的时机才行。

    沈瑶乱糟糟想了一会儿,一时也没个定数。

    到了半上午,阳光越发炫目,上房来了一婆子告诉她,老太太请她过去。

    碧云高高兴兴回到内寝一面扑灭炭火,一面寻来厚袄子给沈瑶披上,

    “姑娘,这府上唯一惦记您的,也就老太太了。老太太是个心善的,也极重脸面,不如您趁此机会去求求她?”

    沈瑶理了理袖口,一笑置之,“老太太哪里拗得过老爷和太太,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碧云不死心,央求着道,“您就试一试吧,即便不成咱们也不损失什么。”

    沈瑶看着满怀希冀的丫鬟,无奈一笑,“好,我试试。”

    她听人提过,幼时她刚生下来为大夫人厌弃,是老太太见她可怜,将她抱去自己屋子里养着,只可惜老人家年纪大了,哪经得住孩子闹,最终还是答应沈黎东将她送去偏院。

    沈瑶想了想,吩咐碧云道,

    “去将梢间那个竹篓子取来。”

    入京前,她也收拾一些物件,准备送给各房的兄弟姐妹当个见面礼,其中特意给老太太绣了个香囊,那香囊取了山间一些安神的药材与野花所制,回来那日匆忙,还没顾上给她老人家,眼下是个机会。

    *

    沈家有三房,除了出嫁的三位姐姐,沈家二房和三房各有一位姑娘,五姑娘沈曦和六姑娘沈怡,屋子里烧了地龙,沈瑶解了披衫踏入暖阁,两位姑娘正依偎在老太太身旁说话。

    欢声笑语不断,其乐融融。

    听得婆子禀报,屋内视线不约而同聚过来。

    沈瑶露出如常的笑,上前给老太太施礼,“请祖母安。”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褙子茕茕而立,身形高挑而纤细,看起来十分单薄,回来当日,老

    太太便见过她,当时便为她相貌所惊艳,今日暖融融的灯芒打在她面颊,那眉梢清淡的笑,令人不自觉联想到山岩里坚毅的雪莲,越发出尘脱俗。

    难怪太子为了她不惜名声。

    老太太心情复杂看着她,温和朝她招手,

    “孩子,快过来。”

    叙齿,沈瑶在沈曦与沈怡之上,自然得上座,只是两位姑娘谁也没将老太太身旁的位置让出来,甚至都不曾朝沈瑶多看几眼。

    毕竟以后是做妾的人。

    沾污了门楣。

    婢女在五姑娘沈曦下方安置了一个锦杌,沈曦嫌离得近,伸腿将锦杌给踢开了些。

    沈瑶默默看着,神色未动,也有样学样,将那锦杌越发挪远了些,一副不情愿沾染沈曦的模样,独自离了一段距离坐定。

    这一坐下来,方发觉两位堂妹正与老太太献绣活儿。

    那个香囊被她搁在袖筒里,合手压紧。

    沈曦见沈瑶这般举动,气得面色胀红,想挤兑几句,老太太脸色拉下,朝她瞪了一眼,沈曦不敢违拗祖母,瘪着小嘴将自己香篓递过来,转移老太太的视线,

    “祖母,您瞧瞧这抹额,是孙女用杭稠做的,用的是时下流行的缎面飞羽手艺,这上头的仙鹤孙女绣的如何?”

    高门大户的姑娘每到五岁便会进学,不仅习读诗书,更会请绣娘教导绣花,她们讲究花色鲜艳,工艺精湛,这为沈瑶所不能比。

    沈府每年实则有份例发到岳州的庄子,只是一路剥削下来真正到她手里的并不多,她在庄子上为了攒钱贴补用度,常年会与碧云绣些实用的布囊和鞋面出去卖,农户里的汉子顾不上好看,价钱便宜扔出去几个铜板就拿了回去。

    沈瑶光是看了一眼那栩栩如生的鹤羽便知差距,她拽了拽袖子,不着痕迹将那个香囊往里兜了兜。

    老太太瞧了着实好,赞不绝口,“家里几个孩子,就属你绣艺好。”

    沈曦暗暗觑了沈瑶一眼,唇角高高扬起,“这都归功于大伯母,是她教导有方,孙女才肯用心学。”

    老太太笑意收了几分,余光瞥着沈瑶见她无动于衷,默默叹了一口气,正待换个话茬,这边沈怡见不得沈曦出风头,也眼巴巴

    将自己绣好的手帕给老太太捧了去,

    “祖母,您看怡儿做得如何?这回孙女可是下了大功夫,寻火神庙附近的修四娘子请教了新工艺,方得了这一幅双面绣。”

    老太太很惊讶,“双面绣着实难得,来,给祖母瞧瞧。”

    沈曦勾着颈看了一眼,啧啧嫌弃,“确实是双面绣,只是功夫还未到家。”

    沈怡脖子胀得老粗,不甘示弱怼回去,“那你试试?”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服谁。

    她们的话题,沈瑶半句话插不进去,也不想插,她垂着眸自顾自喝茶。

    老太太体谅她,片刻便将沈曦和沈怡给打发回去,招着沈瑶坐过去,

    “肆肆...到祖母身边来。”

    沈瑶出生后很长一段时日是没有名字的,段氏厌烦她,念着她论辈行四,只取了个“肆肆”的小名。沈大老爷在沈瑶被送走那一日给她取名“遥”,老太太到底听不过去改成“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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