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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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绪激动会引起眼压升高,既然决定进去,就别争吵。”

    在盛绪手指即将压下病房门把手时,盛珵及时攥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警告着。

    “用不着你教我。”

    盛绪抖开盛珵的手,不由分说压下把手,推开了门。

    他想着,只过来看一眼,看完就走,不背‘最后一次看见你’这么沉重的包袱。

    其余的,他又不是医生,而且他相信老头能得到全国最好的治疗手段,他操心与否,对结果都毫无影响。

    即便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进去,可看到形容枯槁,须发皆白的老人时,盛绪还是难免肺腑撕痛,如同吞了柄刀子。

    不像他能够时常出现在直播镜头里,只要想看,随时都能看,老头才是彻底在他眼前消失了四年。

    他记忆里那个深闭固拒,积威深重的一家之主,怎么突然就和风烛残年挂了勾?

    盛沣迟穿着干净整洁的病号服,袖口细致地挽起,露出枯瘦发黄的手腕,手腕上埋着针,透明的针后贴揪起他褶皱松弛的皮肤,于是他的手很僵硬地搭在被子上,仿佛关节也已经老化锈死。

    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坐在床上,笔杆条直,扭头向窗外看,似乎在珍惜看一秒少一秒的风景。

    即便身处病中,他的气质依旧不改,沉稳自持,眉眼轮廓依稀能辨出曾经优越英俊的影子。

    盛绪自认开门声并不小,然而盛沣迟却毫无所察,依旧目光悠长的向外望着,因病态而苍白的唇轻微抖动,发出含糊不清又夹杂乡音地低喃。

    “安安她心大,洗了澡后就让那地湿淋淋的,也不拖,孩子刚会走,进去就滑跤,孩子哇哇哭,我这个心疼啊,然后我就给她拖了嘛,她就跟我乐,大小姐哟,乐一乐我就心甘情愿了。”

    “执行任务那会儿苦,一般人吃不了这苦,我能吃,我多吃点苦,安安就多过好日子......哪可能后悔,人家给我生孩子了嘛,我儿子叫廷柏,廷是宫廷的廷,柏是柏树的柏,廷是安安起的,觉着贵气,柏是我起的,希望他和柏树一样耐寒抗旱,坚硬耐用。”

    “廷柏自小就好学,让安安摔摔打打也没搞傻,后来就看中了他们班最漂亮聪明的女同学,为了追人家,没日没夜练钢琴学交际舞,让人小叶以为他可文艺了,就嫁给他了......就是安安没看到他们结婚。”

    “他们结婚后啊......”

    盛绪眉头越皱越深。

    文安屏是他奶奶,说是一直体弱多病,后来因为高烧转肺炎病逝了,去世时才四十岁。

    盛绪只在家里看到过她的黑白照片,齐耳短发,一袭旗袍,是个温婉娇小的江南小姐,眼神十分明亮洒沓,灵气逼人。

    盛廷柏是他爸,叶环是他妈,这些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被埋藏在盛绪记忆最深处,任凭内里如何翻江倒海,涌到嘴边,就只剩无声的静默。

    盛珵在一旁很平淡的解释:“大概两年多

    前,爷爷开始自言自语,就像有人在跟他聊天,他能这样喋喋不休一整天,说的都是过去的事,很多我都没有听说过。()”

    “你没带他看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盛绪脑子里浮现出双重人格,精神分裂这样的字眼,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正常人是不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

    如果说盛沣迟会患上这样的疾病,那他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从没见过比盛沣迟更顽固□□的人。

    盛珵转过头看着盛绪,沉默了一会儿,才挪开眼。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日常生活一切正常,医生说他是太孤独,没人再和他聊这些生命里最亲近的人。”

    就连盛珵也不能,他在外求学,工作,一刻不停,只能偶尔回来看看。

    “呵,那也是他自找的。”

    盛绪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儿,既酸涩,又恨,听见盛沣迟满是眷恋的叨念这些人,他就更恨,恨不得言语能化成刀子,将他们都捅的血肉模糊。

    “盛绪。”盛珵双眸收紧,提醒他想想在门口答应了什么。

    盛绪扭开了脸。

    盛珵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单手撑在被褥,腰弓下去,伏在盛沣迟的耳边,提高了些音量。

    “爷爷,盛绪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盛绪本能地攥紧了揣在兜里的手,如遇到挑衅的猛兽,小臂肌肉高度紧绷,目光抵触地盯向盛沣迟。

    然而没能等到他预想中的针锋相对,冷言呵斥,盛沣迟对盛珵摆了摆那只埋了针的手,藏起乡音,用标准的普通话说:“今天不让看视频,眼睛酸。”

    “不是视频,他来病房看您了。”

    盛绪绷紧的肌肉,高涨的敌意倏地散了,他五指松开,杵在原地。

    很可笑,那些歇斯底里,撕心裂肺的咆哮完全不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但偏是这样平静的,琐碎的,看似没什么内容的轻喃,轻而易举地震荡了一颗故作坚硬的心。

    盛沣迟这才扶着盛珵的胳膊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实在是不太好了,只能囫囵看见个颀长的身影,他眯缝着眼睛,向前探着脖子,一遍遍用力眨眼,寄希望润出来的泪水能够让视野更清晰一些。

    “没这么高吧,他有这么高了吗?”盛沣迟嘀咕着。

    但嘀咕完这一句,他似乎也想到了曾经无数次的不愉快,于是没敢叫盛绪到身边来让他看清楚,只是这么静静望着,连眼睛都不挪开一下。

    窗外有人放起了礼花,映的窗帘一阵阵飘红,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年节,天空也应景的明澈。

    虞文知收拾好了椰子鸡,替盛绪关上房门。

    晚上十一点,他收到盛绪一条消息,说可能要过几天等手术结束,问他吃没吃饭。

    虞文知给他回吃了,让他安心在医院呆着。

    果然往后的两天盛绪都没回俱乐部,虞文知看了眼日历,距离除夕还有四天。

    终于在第三天中午,虞文知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号码显示是B市的

    ()    。

    他挑起眉,伸手点了接听,然后抵在耳边,安静听对方的来意。

    “虞队好像并不意外。”盛珵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虞文知望着窗外扯起唇,手指下意识勾起窗台已经有些打蔫的虞美人。

    “少校那天不是暗示我了吗?”

    新的虞美人送来了,但是虞文知没把旧的那支扔掉,他没有盛绪日日更替的习惯,所以如今水杯里插着两枝。

    “爷爷刚做完手术,要看恢复情况,可能人老了脾气也变了,他日常起居非要盛绪在旁,我就闲了。”盛珵先是简短的说了盛绪回不来的原因,哪怕这些盛绪早就已经交代过了。

    虞文知知道,盛珵本没必要跟他说这些,之所以说了,是把他当做盛绪的恋人看待的。

    盛珵停顿一刻,继续说:“我们可以见面聊聊吗,在我和盛绪原本的家。”

    听到这个地点,虞文知还是有些吃惊,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语气里。

    “好。”

    盛珵发了一串地址过来。

    这串地址是在老城区,小区名字也不如现如今的商业小区高端,但以虞文知粗浅的年代知识,他认出在当年,这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够住到的地段。

    他换了身休闲常服,跟徐锐打了声招呼,便打车去了这个地址。

    到了小区门口,发现有人在门口等他。

    “是虞队吗?盛先生让我来接你。”

    虞文知点点头,跟着他沿着蜿蜒小路穿梭,来到一处楼房前,那人将他带上电梯,虞文知这才发现电梯是直通入户的。

    等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听见了节奏紧凑,音节密集的钢琴声。

    盛珵侧对着门坐在琴房,手指在已经有些走音的老式钢琴上跳动,他的指法纯熟,铿锵有力,所以哪怕是这样一架很久没有人碰过的钢琴,虞文知还是听出了动听的旋律。

    《克罗地亚狂想曲》,马克西姆的头号作品,是不精通音律的人也会知道的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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