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13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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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体贴人的,娶回家生几个娃儿过一辈子……”

    眼见沈玉娇红着脸瞪大了眼,他轻咳一声,解释道:“那是以前嘛,男人对媳妇儿的向往大都那样。可自从见到了你,那不就不一样了。”

    虽说脸蛋与他预想的一样漂亮,但身板比他想象中的清瘦纤细多了。

    至于体贴人?她瞪他、凶他,他都高兴,若是能体贴他一会儿,他怕是要美上天了。

    可见从前那一套对媳妇的标准,在遇上那个人之后,便再无任何标准,以及底线。

    这要放从前,有人说他之后会追着个带娃的寡妇跑,他定会打烂那人的嘴,可现下……

    “唉,反正你只要知道,我这是郎当做蒲苇,妾当做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1]”

    谢无陵一本正经地说着,可他那双桃花眼生得多情,再正经也显得不大正经。

    沈玉娇偏过脸:“谁叫你这样乱改诗的。”

    谢无陵笑笑:“我没写诗的墨水,便只能拾人牙慧,改一改了。”

    沈玉娇:“……”

    这般厚颜无耻,也只能是谢无陵了。

    一盏茶喝完,沈玉娇送他出门。

    临走时,看着谢无陵抱着棣哥儿的亲热劲儿,还是忍不住劝了句:“别守着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寻个人,成个家吧……”

    她实在不

    知何时才能放下裴守真,更无法给谢无陵一个确切的承诺。

    他已为她蹉跎这些年,实在不忍再见他继续苦等。

    谢无陵却直勾勾盯着她:“别劝了,若我是个听劝的,在金陵就已放下了。”

    沈玉娇噎住,再不知该说什么。

    谢无陵低头,捏捏棣哥儿的脸:“你在家多哄你阿娘笑笑,笑一笑,十年少,你想不想你阿娘长命百岁?”

    棣哥儿点头:“想!”

    谢无陵:“那就多哄哄她。下回伯父来看你,再给你带些好玩的。”

    棣哥儿:“好。”

    这日送走谢无陵,棣哥儿即刻被王氏唤了过去,而沈玉娇则是被李氏拉进了屋里。

    李氏问了一堆话,见女儿只闷葫芦似的不言不语,不禁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还不死心,真的要与那谢无陵在一起?那你对得起守真,对得起棣哥儿么?”

    沈玉娇怔住了,她抬头看向面前的母亲,眸中满是困惑。

    不说她现下尚未有改嫁的心思,便是她日后真的离了裴氏,另嫁他人,哪里就对不起裴瑕,对不起棣哥儿了?

    她是嫁于裴家,又不是卖给裴家。

    何况就连裴瑕都在信中所写,愿她如意安康、愿她另觅良缘、白首到老。

    如何自己的亲生母亲,反倒要来责怪自己?

    “母亲,难道你想我守一辈子寡吗?”

    李氏的埋怨戛然而止。

    在看到自家女儿明澈的眼眸时,心尖蓦得颤了两下,她咽了下口水,讪讪道:“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李氏蹙眉,也有些困惑与为难:“只是世家妇鲜有改嫁的,且你还有棣哥儿呢,你总得为孩子想想。”

    沈玉娇唇瓣轻动了动。

    很想说,孩子都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只要她高兴就好。

    为什么孩子觉得简单的道理,到了大人这,就变得复杂了。

    她不怀疑孩子对她的爱,也不怀疑母亲是爱自己的,可这两份爱,又是那样的不同。

    “母亲,我现下没那个心思,我也与谢无陵说明了,我现下无法放下守真阿兄……”

    李氏闻言,长舒一口气:“那就好,差点以为你犯糊涂了。”

    沈玉娇沉默片刻,问:“但若是以后,我放下了,不想再守寡了,母亲可会拦我?”

    李氏微愣,盯着自家女儿如花似玉的年轻脸庞,叹了口气:“我的傻孩子。”

    她抬手将沈玉娇拥入怀中:“倘若你真的不想守了,那就回家来,我和你爹爹养你一辈子也无妨。至于棣哥儿……”

    李氏沉吟,道:“多守几年吧,起码等孩儿大一些,现下太小了,你舍得丢在那老太婆手上?”

    沈玉娇靠着李氏的肩,感受她温暖的体温与身上令人安心的香气,静了一会儿,才道:“母亲,多谢你。”

    李氏微诧:“如何说这种话?”

    沈玉娇垂下

    眼,嗓音有些发瓮:“我原以为……你觉着棣哥儿、觉着声名比我更重要的。”

    李氏哽住了。

    刹那间,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心下也涌起一阵难以启齿的愧疚。

    因她知晓,她多年前的确拿声名、拿规矩去束缚、威胁过女儿。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世间活着,就得照着这世间的规则。

    与规则作对的人生,往往是举步维艰,充满荆棘的。

    她为人母亲,自然希望孩儿们都好,以她的人生经验总结出一条“最正确”的道路去指引他们。

    或许有时,的确违背了她的心意,可是……

    “傻玉娘,阿娘当然是爱你的。”

    李氏牢牢抱住女儿,像幼时那般下颌抵着她的头顶,阖着眼睛叹道:“只是阿娘是个寻常妇人,不那么聪明,也不那么有本事,有的时候,用错了法子……”

    你能原谅阿娘吗。

    这话卡在喉中,却是别别扭扭,如何都说不出口。

    沈玉娇摇摇头:“阿娘,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她如今也做母亲了。

    倘若棣哥儿也要去走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她定然也会又急又恼,忧心发愁。

    但,以命相逼么?

    “阿娘,孩子终会长大,有自己要走的路。”

    沈玉娇从她怀中坐起来,双眸清明地望向李氏:“没办法替他们操心一辈子的。”

    李氏苦笑了笑,摸着她的脸:“你不懂……”

    沈玉娇抿唇。

    也许吧,反正她不会成为母亲这样的母亲。

    这日傍晚,晚膳之前,王氏忽的将沈玉娇叫去祠堂。

    “沈氏,跪下。”

    这是步入那座森森庄严的祠堂后,王氏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沈玉娇看了眼拄着拐杖瘦骨嶙峋的王氏,问:“为何要跪?”

    王氏拧眉:“婆母训诫,你敢顶嘴?”

    “我只是不解。”

    沈玉娇看着王氏:“媳妇有何不对,还请母亲为儿解惑。”

    话音落下,二人都有些恍惚。

    好似多年前婆媳的最后一面,也是在祠堂,她也是这般,请王氏替她解惑。

    只那个时候,裴瑕还活着,夹在她们俩人之间,最为煎熬。

    现下裴瑕不在了,沈玉娇更无须顾忌了。

    她肩背笔挺,眸光坚定,盯着王氏。

    王氏被她这目光所激怒,咬牙:“当真是放肆,这就是沈家教出来的女儿?”

    沈玉娇面无波澜,只重复道:“请母亲解惑。”

    王氏握紧拐杖,幽幽盯着她:“你也好意思说!我儿尸骨未寒,你便与那镇北王勾勾搭搭,你将我裴氏的颜面搁在何处?你沈家的脸面你也不要了?”

    “今日镇北王来府中,我与他来往皆是规矩守礼,绝无任何逾矩之处,满院的奴婢皆可作证,不知母亲口中的勾搭从何

    处得来?”()

    “呵,你别以为这些年我在洛阳,便不知你与那姓谢的那些事。我儿宽厚大度,不与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计较,却不代表我能容忍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勾三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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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冷声:“虽说你是棣哥儿的生母,但你不守妇道,我照样能休了你。”

    沈玉娇眼波微动,再看王氏,透着几分打量。

    王氏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沉了脸:“你这般看我作甚?”

    沈玉娇声音很轻:“我只是在想,被休弃,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么。”

    或许,与沈家名声、与棣哥儿的名声,的确是件坏事。

    但对她,好像也不是多可怕的事,又不是被夫家休了,就活不了,得去死了。

    王氏被她这反问给噎住。

    好半晌,才阴着一张脸:“不知廉耻。”

    沈玉娇想,大抵是被谢无陵给传染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谢无陵聊那么一回,她心底那些离经叛道全被勾出来一般。

    “若母亲是为了镇北王登门之事,要媳妇跪祠堂,那恕媳妇自觉没错,不跪。”

    沈玉娇语气平静,王氏怒不可遏:“你忤逆婆母,简直大逆不道!”

    沈玉娇看着她:“母亲是以为郎君不在了,便能随意磋磨我么?”

    王氏哑然,又听她道:“那母亲想错了。或许是郎君猜到有今日,征战之前,曾给我留了一封放妻书。”

    王氏惊愕:“他…他怎么……”

    “这么傻?”

    沈玉娇抿唇,心口那阵钝钝的痛意又袭上来,她悄悄掐紧掌心,道:“是,我看到放妻书时,也觉着他傻。”

    明明说生同衾,死同穴的那个人,也是他。

    怎么临了了,改主意了,愿与她和离了。

    而这封放妻书,却恰恰捆住她,叫她每每想到都痛不可遏。

    “那封信我藏着,连我母亲都未曾告知,您是这世上第二个知道这封信存在的。”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王氏,沈玉娇道:“我告知你,并非炫耀,或是威胁。只是想叫你知晓,我而今仍待在裴氏,并非贪恋裴氏妇这个身份,而是因着我心里尚未放下他,我愿意继续为他的妻,愿意继续为他操持这个家,为他照顾幼儿,伺候寡母,甘愿为他独自度日,继续守寡。”

    “但倘若有一日,我放下他了,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我便不会再任由自己沉湎过往,我会离开裴家,离开这座府邸。”

    稍顿,她道:“另嫁他人,或是终身不嫁,也皆由我的心意,而非您来决定。”

    她嗓音不轻不重,在这摆满裴氏列祖列宗的阒静祠堂里,却是掷地有声。

    王氏面色变了又变,无法置信,连声音都颤抖着:“你你…你怎敢如此放肆?怎敢如此胆大包天?你说这些,可对得起守真?对得起他待你的一片心意?”

    沈玉娇心下涩然,垂着眼睫,苦笑呢喃:“正是对不住,才觉放

    ()    不下。”

    倘若她是那等毫无心肝的,早拿了放妻书跑了。

    正是有情,才被束缚。

    想到这,她问王氏:“当年母亲不肯改嫁,也是念着公爹的情意吧。”

    王氏不防她这一问,表情僵凝,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当年,为何不改嫁呢。

    也无外乎三个字,放不下。

    放不下裴蘅之的情,放不下裴府这堆烂摊子,放不下年幼的儿子……

    且她也没什么想嫁的人,不如留下。

    这一留,就是一辈子。

    之后也不是没有后悔过,毕竟漫漫长夜,孤枕难眠,是人,都会觉着寂寞,哪怕有个可心可意的人,说说话也好。

    但已经过了这些年了,后悔也没用。

    自己选的路,只能咬咬牙继续走,若是中途撂挑子,反倒惹人笑话。

    可若叫她下辈子再选,还守寡吗。

    王氏迟疑了。

    太苦了。

    这大半辈子,熬得太苦了。

    可是旁的人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啊。

    那么多牌坊都立着呢,那么多节妇的传说都传扬着呢,她怎能熬不住呢。

    她咬牙熬下来,觉得自己总算要熬出头了。

    可现下,这沈氏却告诉自己,等她放下了,她就不熬了。

    凭什么啊?这沈氏凭什么能不熬?说撂挑子就撂挑子呢?

    王氏脸色灰败,心下蓦得生出一种恐慌,就好似她这一生看似正确的坚守仿佛一个笑话,即将被打碎。

    她不甘地看向沈玉娇:“你怎能如此无耻,说出这种话?亏得你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儿,竟然这般不守妇道,无法无天?来人,来人啊,去将沈夫人请来,我倒要问问看,她是如何教出这种女儿来的。”

    外头的婆子婢女踌躇着,要进来。

    沈玉娇冷淡瞥了一眼,那些仆妇便迟疑了。

    王氏这些时日病着,府中已是沈玉娇掌家。

    且未来这裴氏指望的小郎君,是沈玉娇所出。

    王氏怎感受不到权力的偏移,心下大恨,连连冷笑:“好,好,真是好得很。”

    “你我本不必弄得这般难堪。我带孩儿来闻喜前,就定下决心,倘若你愿与我平和相处,我也愿替郎君,为你养老送终,让棣哥儿在你膝下承欢。但你这些时日的作为,实在令人心寒。”

    沈玉娇深吸了口气,“或许也得与你道声谢,若非有你前车之鉴,我也许便一门心思安分守寡了。”

    稍顿,她偏过头,视线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冰冷牌位停留片刻,又落向面前这仿若半人半鬼的暮年妇人身上,清婉眉眼缓缓舒展,一片坚定的沉静。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我不想变成另一个你。”

    或是这祠堂里的一块牌位,城门楼下的一块牌坊,节妇册上的裴沈氏。

    余生,她想做一回沈玉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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