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2/2)
脚下是深不见底，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无限弥漫，宛如深渊。
阮眠划水的动作猛然一僵，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陡然攥住了心脏。
她下意识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甚至隐约有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十一察觉到她情绪的突然波动，诧异：“你怎么了？”
阮眠：“……没事。”
她其实有点怕水，尤其是这样的深海。
……
阮眠幼时起便一直生活在临海的业城，人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像她这样无人护佑、无人教习游泳的小孩如果只身前往海边，出危险的几率极高，所以孤儿团的哥哥姐姐们都善意提醒过她不要靠近海岸，并讲了好些可怖的例子以及鬼怪妖魔的故事来恐吓她。
阮眠也确实怕死，可人饿狠了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危险？
她饿得晕头转向了，偶尔在岸边行走时，看到了被海浪吹打上来的鱼虾贝类。
起初只敢在沙滩上远远地捡，后来尝到了甜头便往礁石滩去——那里有价格更高的、成片成片的海货，若能卖出去换些干粮，她就可以好几天不用挨饿了。
也就是那一次，她捡生蚝捡得正欢的时候，被一个浪头打翻，卷进了暗流之中。
她呛了一口水，惊慌失措地要扒拉着礁石爬起身，可礁石太过湿滑，越来越凶猛的海浪一波一波地拍在她瘦弱的身体上。她承受不住，东倒西歪地挣扎着，最后无力得宛如一片轻薄的叶，被暗涌轻易地拉卷进了深海之中。
阮眠还记得当初的自己如何在水中拼命的挣扎，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吹打得她脑中慌乱混沌一片，那样庞大而强悍的力量让她无比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助。
当时的云低垂得骇人，无论天上海中都是昏暗沉黑的，像
是蕴藏着随时能一口将人吞没的巨兽，比任何噩梦中的画面都要来的可怖。
逐渐失去力气的她一点一点地被拉入了那无尽的深渊——
之后的记忆就断片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海滩上，浑身湿漉漉的，被海风吹得通体冰凉。
她脑子昏昏沉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被求生意识驱使，踉跄着朝海岸上走，想赶快生个火驱驱寒。
一转弯，不期然看见了一个满眼惊恐，躲在礁石后头的小女孩。
她一只小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海、海妖……你是海妖吗？”
小阮眠：“？”
她将脑袋埋得更低：“我刚刚看到你和海妖在一起……一起从海里出来……”
……
等小阮眠从溺水命悬一线地慌乱和昏沉中脱离出来，却再没遇见过那个小女孩了。
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海妖所救，小阮眠便偷偷去打听海妖的消息。
听人说，海妖就是鲛人，生活在深渊海那边。
不幸的是，这群鲛人早都灭绝了。
小阮眠不信。
那么大的风浪，又是在水底，若非是海妖还能是谁救得她呢？
即便心中如此笃定，年幼的阮眠也并不曾执念地想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孑然一身，一穷二白，就算找到了对方，除了能给出一句谢谢，又能回馈什么呢？
要报恩，总得等到自己积攒了一定实力。
可惜，散修是成长不起来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登上前往魔域的远航船时，船长问她何故要登船。
她回道，她想要来找寻鲛人的踪迹，哪怕远远见上一眼也好……
……
那些记忆都是上辈子的，久远得仿佛一场梦。
自从阮眠死后重生在风荷身上，每日都提心吊胆，为了求生和复仇奔波，有些事自然而然地便在记忆之中淡化。
直到她再次进入深海，沉封的记忆才随着海浪扑面而来。
今日的海底相对平静。
四面都是水流动的声响，有鱼群，也有暗涌。
再往下，阮眠几乎不能视物，只能依靠听力。
她努力克服着幼时的阴影，在水中机械地游动，思维像是一分为二，一方面被记忆中潜藏的信息量冲击得有种说不出的恍惚，一方面又能无比谨慎地展开神识，屏息凝神戒备着周遭，坚定而缓慢地朝着皎厌离的方向游去。
深渊海灭族后仅剩的鲛人……
会是小鲛吗？
阮眠自认并不是个感性且浪漫的人。
但这种猜想却切切实实带给她恍若命中注定一般的宿命感，让她整个人乃至心尖都在发颤。
尚未去查证便已笃定。
是他。
她好像在溺水的昏沉之际，曾见过他漂亮的幽蓝色尾巴，隐没在蔚蓝的海水之中，一如幻梦
。
那份记忆浸透了咸涩的海水，变得朦胧模糊，让人分不清是究竟幻想还是真实所见，不敢追思。
……
黑暗之中忽然卷起了一点异样的水流波动，像是有什么从深海中而来，飞速靠近。
阮眠眼见着指引的箭头下标注距离的数字极速变小，归零消失，心跳如擂鼓，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甚至在他接近的时候，主动撤掉了护体结界。
下一瞬，阮眠便感觉自己被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双臂用力，将她紧紧地环扣着。
水中漂浮的长发纠缠地扫过她的脸颊，尾巴也不受控地自发缠上来，恨不得全身上下都同她缠贴在一起。
“你终于来了~”皎厌离嗓音低哑，并无一丝置气的意思，小小的控诉中压抑着惊慌，“呜，吓死我了，你一直不醒，我还以为，以为你——”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一只手勾住了他的下巴。
不让他缠腻地埋在她的脖颈处，强行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在水中仔细打量。
“？”
皎厌离稍愣，乖顺配合地转过头去，眸子湿漉漉地将她望着。
“认得我这张脸么？”阮眠问。
她说话的语气太过认真，哪怕是顶着一张和魔主截然相反，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清丽娇俏的，十七八岁小姑娘的白嫩脸蛋，气场依旧逼人。
皎厌离仿佛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蹭了蹭她的手心，低声：“认得，你是阮眠呀。”
他辨人本就是看的灵魂，无关皮囊，自然能一眼将她认出来，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
皎厌离本想再解释两句，下一刻便被一只小手按住了后脑。
轻轻吻在了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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