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小寒(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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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偷?”

    昏黑中,陆雨梧揉捻着这个字,他的声音好似没什么情绪起伏,但细柳却从中感受到一丝讥诮,他缓慢地说:“这原本就不是他的东西。”

    不是陈宗贤的,那又是谁的?那陈夫人满匣子的金玉当中,他偏偏只抓了这只样貌实在不怎么样的兔子。

    “是你的?”

    细柳一时有些难以相信,陈宗贤好歹是个次辅,怎么还偷陆家的东西。

    “已经给你了。”

    他只说。

    细柳端详着掌心的兔子,兔子虽丑,玉料却是肉眼可见的好料,放着当个摆件也不是不行,她干脆塞回怀中:“作为回礼,我明日回府叫上惊蛰后会回紫鳞山,到时我会想办法再查。”

    查什么,不言而喻。

    一个人只要去过紫鳞山就不会消失得悄无声息,她一定有她的痕迹,哪怕玉海棠精心掩盖。

    细柳说完,却没听见陆雨梧有丝毫反应,她看向身边端正的侧影,他垂着眼帘,阴影遮掩了他全部的神情,但他放在膝上的手似乎紧紧蜷握了一下,又忽然间松懈开,冷白修长的指节就那么轻贴膝上的衣料,良久,他启唇:“不必了。”

    不必了……是什么意思?

    细柳眼中浮出一分惊愕,雨丝被风斜吹入窗,晶莹的雨露沾湿他披散的长发,他侧过脸来,帘外偶有碎光掠过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底下静水流深:“她死了。”

    他的嗓音沉静,伴随淋漓夜雨落来细柳耳畔。

    “……你说什么?”

    细柳实在有些意外,明明在去江州之前,陆雨梧还曾以胧江墨向

    ()    她证明山主玉海棠的谎言,他不是不相信周盈时的死吗?怎么如今……()

    细柳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知了什么消息,又或者在她还处在昏睡中的时候又查到了什么,但此刻的他却不再开口了,他显得很沉默,只是无意识地轻扶了一下自己的肩,甚至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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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柳看他的动作,虽然那夜暴雨,她却也还能清晰地记得挡在她身前的这个人被一刀刺穿了肩骨,她甚至在他背后看见沾满他血的刀锋。

    “给我看看你的伤。”细柳伸手探向他的衣襟,手指才触碰到他襟口的珠扣,他脊背明显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他一手握住细柳的腕骨。

    握住她的力道很大,但细柳感觉到他很快又松了松指节,秉持着一个合适的力度,他说:“我没有大碍。”

    他将细柳的手放回她膝上:“你不要再乱动了,明日也不要回去,就在槐花巷安静地养几天吧。”

    细柳看着他,说:“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陆雨梧似乎是很淡地笑了一下:“又要给我那枚银叶吗?”

    哪里还有什么银叶子,陆雨梧看了一眼细柳乌黑的发髻,她的那根簪子上光秃秃的,银叶子早在江州山野那夜被他摘光了。

    她身上一片银叶子也不剩下了。

    但细柳还有个小册子,哪怕没有银叶为凭,她也可以将这份人情写在册子上,写得清楚点,以防日后自己忘记。

    她这么想着,却听他又道:“你不欠我。”

    不知为什么,细柳心口突兀地一动,她正茫然之际,马车已经停稳,陆骧隔着帘子喊:“细柳姑娘,槐花巷到了。”

    雪花撑着一把伞出门来将细柳接下马车:“细柳姐姐,你到底去哪儿了?”

    “散步。”

    细柳还是这两字。

    陆雨梧在马车中看着雪花将细柳扶着往门内去,雪花疑惑的声音缠在连绵的雨声里:“穿成这样去散步啊?”

    她明显不信。

    但细柳却只“嗯”了一声。

    马车辘辘声响,细柳才走进门去,她忽然一顿,回过头,马车已调转了个方向,一行侍者撑伞随车而去。

    陆雨梧回到陆府,沐浴过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这回竟然连陆骧都不被允许进去,他小心地敲敲门:“公子,您的伤还要换药啊……”

    里面没有一点声响,陆骧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听见陆雨梧的一丝回应,他忍不住转过脸去看陆青山,陆青山虽是个沉默寡言的冰块脸,却也不是感觉不到公子的反常,他没说话,眉头却拧起来。

    但没人敢贸然进去。

    房中,陆雨梧披散的长发未干,湿漉漉的,在灯烛之下有一种丝缎般的光泽,他的脸色很苍白,半垂着浓睫,坐在一张书案前出神。

    案上摆着这七年来他自己整理的,又或者是陆骧帮着整理的所有关于周盈时的线索,七年的跨度,却只有零星的几页纸,几封信而已。

    他望着面前一盏灯烛。

    ()    “你想认她,只会害她。”

    玉海棠的声音突兀地闯入他的脑海,用一种嘲讽的,轻蔑的语气破开他的血肉,忽然间他全身的筋骨都紧绷起来,他的脊背犹如弓弦,以这样的姿态持续了许久,倏忽绷直躯体,一手挥开案上所有的东西。

    蜡烛连着烛台掉在地上,那些信件纸页也掉下去,连带着案边堆放的书籍、笔架全都未能幸免。

    这样的动静吓到了门外的陆骧,他来不及踌躇,一把推开门进去:“公子!”

    入目是满地狼藉,陆雨梧就在书案后,撑在案上的那只手冷白皮肤下嶙峋的青筋仿佛积蓄了极大的气力,分缕鼓起,指节泛白。

    陆骧一下停步。

    外面仍在下雨,只是雨势小了很多,声音沙沙的,他看着陆雨梧在昏暗的一片阴影中缓慢地抬起一张脸来,看了一眼一旁的炭盆。

    炭火烧得正红,驱散了早春的寒气。

    陆骧才将满地的纸页书信捡起来,便听公子哑声道:“拿过来。”

    陆骧赶紧将东西都递到他面前去,下一瞬,他见公子接了过去,半晌,指节倏尔屈起用力,撕裂纸页的声音响起,陆骧大睁双眼看着公子将书信全都投入火中:“公子!您怎么都给烧了?”

    作为自小跟在陆雨梧身边的人,陆骧比谁都要清楚这些东西对于他的重要性,撕了它们,意味着什么?他脱口而出:“公子,您不找周家小姐了吗?”

    轻飘飘的纸页书信投入炭盆中,顿时引得盆中烧起明亮的火光,陆雨梧看着手中那幅画像,他双指一松,画像被盆中火舌舔舐,吞没它的同时迸发出一阵更亮的火光,那光影照在他苍白而看似毫无情绪的脸上,也许是炭火熏的,他的眼睑隐有泛红。

    “不找了。”

    跳跃的火光烧尽了画像,而后偃旗息鼓,烧红的炭火上覆盖着一层黑灰,伴随沙沙雨声,陆雨梧轻声道:

    “再也……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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