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2)
不等他拍完马屁,程慕宁倏地盖上茶盏:“那好吧。”
“啊?”
冷不丁被截了话,纪芳险些咬到舌头。
这就答应……了?
谁不知道当初公主与圣上闹得难堪,说是自请离京,可其中种种明眼人都看得分明,就瞧公主这身朴实无华的着装,便知在寺里过得着实不算好,毕竟这三年莫说衣裳首饰,圣上连个人都不曾派来瞧上一眼,全然是放任公主自生自灭的意思,若非此次祸乱,他断不会再请公主回京,公主心里有恨也在所难免。
纪芳本做好在邓州耗上十天半月的准备,还带了一群口齿伶俐的言官来劝说……
见他傻了眼,程慕宁挑眉道:“还是你在禁中太久,想在万宝寺多留两日?那正好,明日我便带你四处转转,你别瞧这儿简陋,其实景致比宫里那些修整得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花草好看多了。
算了,也别明日,就今日吧——”
纪芳这才缓过神,连忙打断她:“不不不——奴才这就去准备车马,明日便启程回京!”
他说着一个咕噜直起身,离开时还不忘感激涕零地给程慕宁磕了两个头。
送走纪芳,旁听全程的侍女忙不迭进了内室。
红锦手忙脚乱地翻开箱笼整理衣物:“三年不见,这纪公公愈发能说会道了。
公主怎应得这样快,就该再多拿乔几日,叫他们提心吊胆,八抬大轿地把咱们请回去才是,眼下这般匆忙,连随行之物都来不及收拾。”
另一旁的银竹较显沉稳:“宫里什么都有,也不必样样都带,就是这香得捎上,回京路途遥远,免不得在驿站歇脚,公主定又睡不好。”
程慕宁闻言看过去,就见红锦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香盒塞进箱里。
当初离京时走得狼狈,连人带行李统共就两辆车,初到万宝寺时几乎是两手空空,她又向来认床,一连半个月夜夜失眠,直到主持静尘送来龙舌香。
这香料程慕宁自小用惯了,方才能睡上个踏实觉。
可龙舌香制作工序复杂,即便是宫里每年也不可多得,莫说是邓州这样的苦寒之地。
主持只道是巨贾香客捐赠,出家之人戒物欲,便尽数供给了程慕宁。
仔细想想,这三年多亏主持照拂,眼下也该正经道个别,毕竟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见了。
思忖片刻,程慕宁从箱笼里翻出一只装着木雕佛像的小匣子,提步往祈经阁去。
静尘似是知道她要来,并未如往常一般跪在佛像前诵经念佛,而是早早备下茶水,捻着手串上的佛珠道:“公主来了。”
程慕宁笑笑,这世上少有与她心照不宣之人,主持算是难得的一个。
喝过茶,她直言道:“这些年承蒙主持关照,知道主持不喜奢物,这佛像是我闲暇刻着玩的,雕工粗陋,不值什么钱,全当是相识一场,留个念想。”
静尘道:“公主心意价值千金,贫尼惶恐。”
程慕宁没有理会出家人时不时的惶恐,兀自环顾四周:“万宝寺清幽雅静,四时景致皆有不同,平日里与主持在此处诵经念佛,收获良多,这会儿忽然要走,一时还有些舍不得。”
静尘沉默半响:“宫中纵然繁华,却是刀剑无眼,若能远离是非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自知此话逾矩,她顿了顿,无奈道:“可公主乃翠羽明珠,不该蒙尘于此。”
静尘回想初见程慕宁时,也是这么个倒春寒的时节。
万宝寺地处偏僻,从未接待过身份如此显赫的皇亲贵族,当日听说长公主驾到,寺里的尼姑无不是顶着冷风挤在门外翘首以盼,只想瞧瞧传闻中这位金枝玉叶的嫡长公主究竟是何模样。
想来无非是鲜艳夺目,雍容华贵。
可真见着人,便知高贵二字从不在表面。
无须锦衣华服,也无须拿腔作势,她只是站在那里,那独属于上位者高不可攀的气度就已经显露无余。
尽管她粉面含春,看起来和颜悦色。
她朝主持行了个佛礼,语气亲和地说:“想来要在此叨扰个年,往后就有劳主持费心了。”
那时静尘就知道,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之物,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永远留在万宝寺。
思及此,静尘单手立掌,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公主既心意已决,贫尼也没什么可赠公主的,只能于佛前为公主祈福,还盼公主此行平安顺遂,能够得偿所愿。”
程慕宁感激一笑:“那就承主持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