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款待(2/2)
谢拾没有拒绝,反而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此番为朝廷出使,石头没有跟来。就凭他孤身一人出门,的确有些安全隐患。
而魏王亲卫个个都是军中精锐,陆采薇这个冒牌货也称得上武艺了得,加上他们一身装备堪称豪华,谢拾的安全自然无虞。
拜谢过魏王,谢拾便出了门。
一行六人翻身上马,往城外而去。
尽管他们人数不多,但只要见了他们身下高大的骏马,骑士锃亮的铠甲与刀枪,只要不是蠢货,都不会轻易来犯。便是在外望风的盗匪见了这支队伍,都不由在心底叫一声“点子扎手”,而后“风紧扯乎”。
干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劲。哪些人动得,哪些人动不得,他们都明白着呢!
天地间飘飞的大雪渐渐歇了。
灰蒙蒙的天空渐渐透出光来。
一行人踏着午时的钟声抵达渝阳。
作为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想来徐庭在渝阳县大小也该是个“名人”,以如当初考上秀才后的谢拾在泊阳县的地位一般。
确切的说,渝阳文教不昌,秀才举人之流凤毛麟角,徐庭说不定比他所想更出名。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拾找了一家客栈暂时歇脚,随便招来小二一打听就有了答案。
“客官要找徐秀才?”因他们这一行人看着就来头不小,又出手大方,小二很是热情周到,收到打赏后更是知无不言,“那就不巧了。徐秀才已是天不假年。两年前虏贼来犯,焚掠周遭十余处村落,徐秀才恰好经过,不惜与虏贼舍命相搏……”
闻听此言(),谢拾如遭雷击。
“徐兄竟是……”谢拾起身的动作都不由晃了一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旁边的陆采薇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此时却没心思道谢,面上仍是怔怔然,“徐兄正值盛年,怎么就去了?”
与他一道的五名魏王亲卫亦是怔住。
他们虽不清楚谢拾的朋友具体情况,却知道都是有秀才功名的读书人,若是更进一步成为举人,将来便有机会入朝为官。这等大好前途的俊杰,竟然丧命北虏之手?
一时间,几人对虏贼憎恨更深。至于小二口中“不惜与虏贼舍命相搏”的说辞,在不了解徐庭的几人眼中,只以为是对死者的美化。事实多半是这位徐秀才倒霉撞上了北虏骑兵,被人顺手当鸡一样宰了罢?
孤身一人,发现北虏踪迹,任何人都知道能逃就逃,第一时间找守军报信,哪里会傻乎乎地冲上去送死?这绝非智者所为!
小二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只是附和着谢拾长叹一声,语气万分唏嘘:“是啊,徐秀才年纪轻轻就没了,谁不道一声可惜?”
叹罢,这小二又把话锋一转,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其实徐秀才本有机会逃过一劫的,为了保护几个娃娃才死战不退。从前大家只道徐家代代都是上战场的好汉,只这一代出了一个孬种,只知道之乎者也。这事出了,大家伙提起徐秀才,谁不说他是这个!县尊都赞他为义士哩!”
这番话却大出几人所料。怎么听他话中之意,徐庭不是顺手被杀,而是主动送死?
见几人对此事感兴趣,为首的谢拾似乎是徐秀才的朋友,千里迢迢前来访友——别问小二为什么得出这个结论,身为小二,每天迎来送往,眼力非一般人可比。谢拾的官话一口南人口音,他岂能听不出来?其随行者皆是轻甲在身,看上去比边关守军的装备都好,必然是勋贵子弟无疑——小二定了定神,便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谢拾总算弄明白事情始末。
原来,三年前徐庭一行游学归来,学问大长,尽管乡试落榜,在本地以文会友中却是无往而不利,好事者称之为渝阳三俊。如小二这些普通百姓都耳闻其响亮名声。
谢拾边听边点头,可以理解。
边关之地向来文教不兴,竞争力薄弱,而三人出去游学一圈,眼界见识都大有增长,还曾在致知社这里受益匪浅,回来自然成了渝阳出类拔萃的人物。如同出海进修一圈再回家炸鱼塘,理所当然是乱杀。
如此下去,一切本该往好的方向发展。在苦读些年头,指不定他们就能中举了。
奈何世事不如人意。一件事的发生打破了徐庭的计划,那就是北虏骑兵的南侵。
提及北虏南侵,天下人的第一反应或许就是天佑三年的那场变故。仿佛自那之后,凶残的虏贼便再也不曾入侵大齐疆土。
对于内地百姓而言或许是如此。站在边关百姓的角度,北虏屡屡来犯已成常态,而边关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皆有守乡之责。
太安六年,北虏骑兵如往年
() 一般南下打草谷。边关有十余个村落惨遭焚掠。当时徐庭恰好出外狩猎归来,身边还跟着三五个军中出身的好友,一行人又骑着马,本来是有机会逃命的。却是为了救助村里仅剩的幼童,不惜驻马与北虏骑兵厮杀,等唯一一个突围者报信引来守军,已是迟了!
站在最理智的角度而言,其所为当然不智。非但没能救人,反而丢了自家性命。但出于个人情感,此等人物令人钦佩!
害其性命的敌人自然就尤其可恶。
“那伙虏贼……()”小二听到主位上的年轻公子一字一句挤出一句话,嗓音透着几分低沉沙哑,“那伙虏贼难道都跑脱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怎么可能!”小二捏紧拳头,大声道,“我渝阳人可不是泥捏的,来犯之贼哪能教他们完好无损地回去?其他地方如何小的不清楚,只知道犯我渝阳的这伙虏贼已是被剿掉七七八八,只逃了几十个。”
近千人灭得只剩几十个,的确是相当厉害了。看来这渝阳的守将也是一号人物啊。
谢拾心中略感安慰,出言赞道:“边关多豪杰,渝阳之地,果然是武风彪悍。大齐腹地能安稳蕃息,多赖边境军民牺牲。”
他若是如徐庭一般生在北地、长在北地,别说教育资源稀缺,只怕安全都成问题。如此一想,谢拾已经算是投胎投得好了。
小二顿时被他夸得眉开眼笑。
这位客官说的话他爱听!
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物他见得多了。读书人,尤其是南方来的读书人,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边关粗鄙之风。少有像谢拾这般说话的。细细一想,可不是有理吗?南人凭什么鄙视他们,得感谢他们才是!
小二忍不住挺直了脊梁。
谢拾又向他打听起蒋定、李重明二人的近况,得知这二人一切安好,如今都在社学教书,在本地算是两号响当当的人物。毕竟就连知县家的公子都在他们门下开蒙。
谢拾顿时放宽了心。
徐庭之死已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万万没能想到,太安五年的一别,竟成了永别。
这位友人甚至不曾留下一儿半女。
昔年高谈阔论的宏图都成了空。
幸而只有徐庭这一个意外。
意外归意外,尽管徐庭已经不在,徐家却不可不去。好歹也得到他灵前上一炷香。
只是贸然上门未免失礼,谢拾此番出来直到年关之前都有闲暇,索性在客栈中坐了下来,遣了一名亲卫带着拜帖往徐家去。
谢拾则留在客栈中听候消息。
徐庭的死讯冲淡了他的兴致,原本还想在渝阳县逛逛的谢拾找掌柜要来一副棋盘,就在屋内照着记忆中的棋谱摆起了棋局。
啪嗒!啪嗒!
一枚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他仿佛又听见昔年与他尽情对弈的青年扔下手中棋子,赞道:“以正合,以奇胜,奇正相和,方为上道。兵法之要,谢兄已尽得矣!”
回过神来,对面却空无一人。
谢拾顿生
() 人世无常之感。
意识深处的虚拟空间中,感受到宿主的伤感情绪,一只毛茸茸的胖狸猫急得团团转,从数据库中筛选出人类精华笑话集,正要一一讲来逗宿主一乐,动作却突然顿住了。它猫眼圆睁,眼中闪动八卦之光。
谢拾对面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卸去兜鍪的陆采薇在他面前坐下:“一个人对弈多无趣,不如我来做你的对手?”
不待谢拾回答,她已拈起棋子。
谢拾心知其好意,不愿辜负,便将那伤感之情暂且压下,心底也生出几分好奇。
莫非陆采薇竟有一手高明棋艺?
不多时,豪取三连胜的谢拾发现自己想错了。只能说:“陆姑娘与魏王不愧是亲舅甥……”这棋艺水平,可说是一脉相承。
谢拾自认棋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按照话本子来分类,大概算是“半步一流”的普通高手。唯独有一点值得称道:只要赢过某人一回,之后再赢对方就会越赢越轻松,对方下棋如何走向将不出他预料。这也是甥舅二人在他手上越输越惨的缘由。
心态放松的他不觉将心里话倾吐而出。吐槽过后,谢拾反应过来,这话过于失礼。
尽管他并无恶意,但二人之间终究不是师兄徐守文这等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关系,他连忙道歉:“谢某一时失言,冒犯了。”
陆采薇却不计较,她反而打趣起来:“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跟着小舅舅学的棋艺……如此说来,谢修撰也算是慧眼识人呢!”
这般说着,少女弯唇一笑。她的银甲反射着窗外的阳光和雪光,晃了谢拾的眼。
谢拾情不自禁跟着扬起嘴角。
……
次日一早,谢拾带着礼物来到徐家。提前知晓其身份的徐家上下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徐家人丁不旺。徐庭父亲一辈只得兄弟二人,其中徐父早逝,其叔父在军中任职千户,彼时正在卫所,没有假期不便归家。
徐庭虽已娶妻,却并无儿女,这一去,顿时让家中妻子成了寡妇。
好在边关风气开放,徐母也是个开明人,已作主让儿媳回了娘家,是否改嫁听凭自愿。
至于徐母,还有两个儿子为她奉养送终。只是失了最疼爱的小儿子,老人家难免郁郁寡欢。
见得谢拾来,徐母差点拉着他不放。
倒不是为别的,只因这是儿子生前的朋友。她盼着从谢拾口中再听听儿子的事,哪怕游学中的短暂相交,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二人对弈有输有赢,谢拾还曾经向徐庭请教骑射功夫,听了谢拾对其发自内心的称赞,她面上便现出几分骄傲之色。
那可是她最出色的小儿子啊!
在一旁陪坐的徐大徐二两兄弟也不禁目泛异彩。从前他们自然知道弟弟出门在外交过不少朋友,却不知这其中竟然有名满天下的状元郎。如今谢拾的大名谁人不知?弟弟能与这等人物相交,可见亦是出众。
只可惜,弟弟已经不在
了。
若是他在的话(),今日得知友人远道而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定然不胜欢喜,摆出好酒好菜热情招待罢?
弟弟无能为力,他们替他来。
受到一番热情款待的谢拾何尝不是如此想?若是徐庭也在,此行便是完满。
一顿饭过后,他提出想去徐庭灵前上一炷香。徐母与两个儿子亲自领了他去。
又听说他还想拜访蒋定与李重明,徐家二哥当即拍着胸脯表示可以帮他往两家递口信。
作为本地人,他们行事比谢拾方便得多。不多时就得了回应,蒋、李二人如今在社学中教书,近日不得休沐,如果他不介意的话,可以在社学中一聚。
谢拾当然不会介意。
他当下便回话言道次日往社学去。
实话说,从来没上过社学的谢拾对这等启蒙之所颇有几分好奇,很是乐意一观。
他这边心态放松,甚至颇为期待。另一边,收到传话的蒋定与李重明皆是大吃一惊。
同在社学给童子启蒙,本就关系亲近的二人彼此相交越发投契。此时便凑到一起,惊喜不已:“谢兄居然还记得你我?”
严格来讲,三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三年前,谢拾已是襄平才子之首,名满襄平。他们不过是边鄙之地而来的秀才,与其他读书人交流学问时,都怕才学不足惹人嘲笑。
是谢拾与致知社率先接纳他们。
他们得其允许,回渝阳后组建文社都带致知集,又将谢拾的理念传播给了更多人。
虽则如此,他们早知谢拾不是一般人物,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不一般。
前些日子,骤然得知谢拾六元及第的消息,若非姓名、籍贯,与年龄都对得上,二人几乎以为状元郎只是恰好与之重名。
高兴、钦佩,羡慕的同时,二人亦暗自决心,一定要考上举人,乃至中得进士。徐兄既已不再,便带着他的一份一起努力。
至于曾经与他们“坐而论道”的谢拾,在二人心中早就成了高不可攀的大人物。没想到他还会来到北地,甚至找他们叙旧。
二人惊喜之余,又生出几分惶恐。
毕竟昔日“平起平坐”的小谢秀才已经成了翰林院修撰,便是知县都得敬着捧着。纵然从前有些交情,而今地位已经有别,若非二人有功名在身,见他时都需跪拜。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说的当然不是谢拾。
次日,与童子们上过早学,渝阳县社学里,二人正自忐忑,却迎来了一位突如其来的客人——并非谢拾,而是渝阳知县。
一县之地并不大,身为县令,虽不至于有个风吹草动便立刻一清二楚,但谢拾一行人如此惹眼,就算他入城后不曾大张旗鼓,却也不曾对自己的身份加以隐瞒保密,徐家那么多仆从,随便就漏了风声。
故而吴知县很快就知道自家地头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今科状元郎谢知归。
一个是正七品知县,一个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看似只
() 差半级,实则天壤之别。对于他这边鄙之地的知县而言,身为清贵翰林官,将来有望入阁的谢拾,哪怕还算不上金大腿,至少也有金大腿的潜力。此时若是交好,将来说不定就能提携他一程。毕竟谢拾虽年轻,升官却一定比他更快。
这便是吴知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倒是不清楚谢拾已经与蒋定和李重明相约,只是调查得知当年与徐庭关系最好、一道外出游学的还有这二人,想来谢拾与徐庭相交,未必就与二人没有交情。恰好两人都在社学教书,他身为县尊,巡视社学、促进本县文教工作,岂非合情合理?
至于趁机探得二人口风,若是的确与谢拾相识,便请他们穿针引线,与那位状元郎结交一二,那就是顺理成章要发生的事。
要说此举会不会失之谗媚?
吴知县可没有那等清高之气。
他家世不显,中得举人后,自觉进士无望,索性以举人之身入仕,好不容易才得了个七品知县的职位,哪怕是偏远之地,他都甘之如饴,多年来勤勤恳恳做事,以为总能凭自己的本事一路升迁。哪知小小的七品知县一干就是十年,这才知道功名不如人、背景不如人的苦楚。难得来了一条潜在的金大腿,说什么他都得抱上去!
吴知县还想着如何通过蒋、李二人搭上状元郎的关系,谁知来到社学便收获惊喜。
他方才提起状元郎,表示听说其人来了渝阳,欲请这位状元郎往本地社学一行,以激励学子们奋发进取,正打算请二人为说客,两人便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也是巧了!”蒋定与李重明几乎异口同声,“县尊容禀,日前谢修撰与我二人已是有约,其人稍后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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