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2/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话挂了。

    他没再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稍稍放松了一下大脑。

    而后从保险柜里取出陈影莲留给他的那块表,又展开紧紧地塞在里面的那块濡湿的手帕。

    做足了心理建设,打开看一眼。

    上面只有四个字,是蘸了血写的。

    年深日久,字迹显得模糊。

    但这四个字很简单,一眼就能看清工整的笔画。

    他喉结轻颤,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扶着眼睛,很久很久。

    钟逾白什么都没有再做,在沙发上一直坐到了深夜。

    陪着那块帕子。

    几l日后,他去了一趟西楼。

    钟逾白再跟他的二哥二嫂如何过不去,办事情也妥帖体面,给他们捎了新年礼物。

    很大的一间别院,已经忘了上一回走出这个门时有什么感想。这一次来时,他尚且平和。

    但来意不够温和,钟逾白是来找他算账的。

    在此之前,钟瑀跟过他一次车。

    后来,钟逾白让小高去纪珍棠的校门口盯梢,还真让他逮到一些可疑分子。

    如果不是小高严防死守,后果不堪设想。

    钟瑀做足了努力,想攻破他的软肋,却还是功力低微。

    擒不住人反被擒。

    在栅栏外面,车还没开到,

    ()    钟逾白坐在车上,遥遥就看见坐在暖融日光底下的薛堇云,旁边的钟瑀给她读诗。

    女人青丝成雪,疯疯傻傻的样子,脸上带点笑,削弱了凌厉。

    手里扯着自己的白发,听着儿子说话。

    钟瑀捧着一本书,低头看文字时,面上也一扫阴郁,他回归到儿子的身份里,身上就只剩那点斯文气质了。

    钟逾白安静地看着,忽然于心不忍。

    不忍的是,不想他此刻的插.入,打断他们母子共处的时光。

    钟逾白抬了下手,跟开车的司机说:“就停这儿吧。”

    坐在车里,他平静地听着钟瑀读完一首《枫桥夜泊》。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还以为是什么高深读物,不过是在中国无人不识的一首小诗。

    钟瑀笑说:“还记得吗妈妈,你小的时候教我念的。这几l年,我在外面的时候,经常读一些一二年级的古诗。我发现,中国人怀念故乡的方式都很特别。”

    说这话时,他脸上的笑带着罕见的温柔。

    阳光把一切都美化了。

    钟逾白从降低了色彩饱和度的车窗里看去,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脸渐渐被模糊掉,只剩下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这两团身影,让他想起种种。

    最后,礼物被放在门口。钟逾白让车开走,终是没有前去打搅。

    年后,泊洋开了一场会。

    一个股份转让相关的会议。

    钟逾白没有兴师动众,只喊来泊洋的几l个股东,也没有提前透露,在席间,他提出自己卸任的想法。

    一片哗然声里,钟逾白继续冷静地说下去,他手头的股权拨成三三四,像切蛋糕,多的那一份给他的大哥钟景,以后公司由他掌管。

    剩下的三,自己留一份,另外一部分给钟瑀。

    彼时钟瑀就坐在他一侧,惊讶不已,想问句为什么,但喉咙阻塞。

    钟逾白看穿他的迷茫,主动给他解释,也不顾忌旁人在场,直接就说:“你要的东西我不能全部还给你,让出的这部分是情分。以后跟着伯伯好好学习。”

    他看着钟瑀,眼神果断而清冽。

    钟逾白把话说得明白,却也不那么明白。

    比如“情分”两个字往嘴边一放,就是隐晦地在提醒他,这是恩赐,而他钟逾白从不觉得,对他们一家有丝毫亏欠。

    这一日会议结束,丁迦陵跟随左右,忍不住问他下定决心把自己从泊洋摘出去的原因。

    钟逾白看着外面恢复晴色的天空,又看看仍然像片废墟的大地,他说:“我从前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牵挂我,所以不再把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可是我错了。”

    爱他的人是不会离开的,只会换一种方式留在人间。

    他信了这一句话,所以她一直都在。

    是阳光,是雨露,是树叶,甚至是他身上的灰尘,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把他

    眼中一切有迹可循的东西,都变成了最深的牵挂。

    丁迦陵似懂非懂地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钟逾白想了不少事,而后回过头看一眼丁迦陵,他说:“跟我走吧。”

    丁迦陵愣一下,迟疑着说:“那……还有一些公司之外的合作往来?”

    “不需要紧盯,有盈利就收回。总之,亏不了。”

    钟逾白不是傻的,不过让给了钟家人本属于他们的部分。

    那些篮子里的鸡蛋,他不会分出去,网还一动不动地牵在他手中,不过从公司注资变成他私人投资。

    这笔账他算得很精明,很稳妥。

    钟逾白是不会让自己输的,他只有卸掉枷锁,才能登得更高。

    丁迦陵低眸看着股权转让协议,叹道:“你还真是舍得。”

    钟逾白瞧了眼那张纸,不以为意地说:“只不过切割一部分,现任股东里,我还是最高的股份持有人之一,请人帮我打工,何乐不为?”

    丁迦陵想了下,觉得也有道理,笑说:“这样看来今后泊洋是死是活,你也不管了?”

    “活着,帮我赚钱。死了,也不用我收尸。”

    说着,钟逾白释然地牵一下唇角,又道:“赵孤的戏唱得戛然而止,倒是不给看客留个后来。要自己去填补,去想象,甚至去经历。”

    直到成了戏中人,在难以自渡的时光里,苦于琢磨不透故事的果,只能回到故事的因,才勉强找到关于后来的蛛丝马迹。

    “没想到后来,就只想图个安心顺遂了。”

    在钟公馆的相思木下,钟逾白仰头看着树冠。

    看了有一会儿,他唤来打扫卫生的园丁阿姨,接着没有丝毫不舍,说道:“找人来,把这棵树砍了吧。”

    坐在冷冷的客厅里,听着外面机器锯木的声音,钟逾白又取出妈妈留给他的那块帕子。

    阴冷的冬日,阳光从精美的窗格里透进,一瞬拭净尘垢,将那醒目的四字拓在他的眼底——

    自由、快乐。

    只听闻世间因果总有循环,却不曾想,爱也是一个轮回的圈。

    -

    人间三月,快到纪珍棠过生日的时候,星洲的漫长雨季也结束了,降雨变少,她翻着中国的日历看节气,想着,家乡应该快春天了。

    纪珍棠去年从茶庄离开时,跟沈束偷偷约定,说明年海棠一开,就给她打电话,不管会不会回去看,她都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

    于是,她在等待里度过漫长的三月。

    然而生日这天,她等来的不是沈束的电话,是一个老熟人的现身。

    跟melody聊完一些工作上的事项,从公司总部大楼走出来时,在夺目的骄阳下,纪珍棠一抬头就看到倚在车前西装笔挺的男人。

    她惊喜一刹,狂奔过来——

    “丁迦陵!!好久不见,我想死你啦!”

    嘴上说着想死他,然而一到车前,手却迫不及待猛地

    拉开车门。()

    下一秒,看到车里空空如也,纪珍棠沮丧而气馁地呼出一口气。

    ?想看怀南小山写的《经过海棠》第 66 章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听见耳畔丁迦陵说句:“纪小姐,生日快乐。”

    他脸上端着笑,温情脉脉。

    纪珍棠却温情不起来:“他还在清理门户呀?”

    丁迦陵闻言,稍往前迈一步,一副讳莫如深的姿态,低低说着:“海棠开了,万事无恙。”

    好像在给她传递什么战报一样缜密。

    她一听就乐了。

    这话大概率是钟逾白让他传达的,纪珍棠甚至能想象到钟逾白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一定比丁迦陵更儒雅更有深度。

    她这么想着,坐上车,忙问:“带我去哪?”

    他说:“钟总给您准备了一个生日惊喜。”

    这么说着,一个信封被递过来,丁迦陵说:“这是小礼物。”

    纪珍棠旋即拆开,取出的是他们在茶庄的那张合影。

    万物生机的春日,海棠未雨,他们坐在花丛里,笑容轻淡,好像故事的结局。

    那时候,他们的纠葛还没有那么深,仍然在喜欢与爱的交界处浅浅试探。

    “好喜欢这张。”

    她看着照片,不禁笑了笑,为这份已然流逝,又好似永存的美好。

    说罢,纪珍棠抬头看一眼外面的路标,笑意戛然而止,她看着海面,惊恐问道:“等等,我们要去流碌湾?”

    这日黄昏,霞光溢满天际,她问话,他不答,只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纪珍棠捏着照片的一角,忽然心跳有些乱:“一定……要去吗?”

    丁迦陵浅声一笑,说道:“没有回头路啊,小姐。”

    他说者无意,表达的就是个字面意思,纪珍棠却不由听深了。

    他们走的,并不是回头路。

    曲解着这话,她却感到些微的释怀,淡淡一笑,望着外面将要沉坠的夕阳。

    远远便望见流碌湾停了一艘游轮,船身侧刻一行:Noah'sark。

    她下车,随着一群同样在往上走的游客,一边上台阶,一边问丁迦陵:“这……这是他的船吗?好大呀。”

    丁迦陵说:“是钟总耗时半年为纪小姐打造的一艘船。”

    纪珍棠脚步顿住,回眸看他,目瞪口呆:“真的假的,为我……吗?这艘游轮??”

    丁迦陵微笑着,不答反问:“纪小姐知不知道诺亚方舟的故事?”

    她想了想,看着那几l个英文字符,说道:“应该是圣经《创世纪》里的一个故事吧,上帝发难,给人间制造了一场洪水,诺亚为了躲避洪水,建了一个方舟,让他的家人亲戚,还有一些飞禽走兽躲在里面,最后上帝心慈手软,所以他们逃过一劫。”

    丁迦陵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继续考她:“那你知道它的寓意吗?”

    “可能是……”纪珍棠思索片刻,胡乱猜着,“象征着信仰?生存的信仰吧。”

    他说

    ()    :“还有拯救与重生。”

    走在甲板上的脚步顿住,夕阳照着天空与海洋,这个世界像是铺满了金子。

    纪珍棠踩在一片金灿灿的地上,看着脚下的Noah'sark,揣摩着这几l个字,拯救和重生。

    而后,她笑了下,对他说:“我明白了,不过呢,我的方舟不是船,是一个人。”

    流碌湾,她从前摔下船,在血水里漂上岸的一个多事之地。是妈妈叫她不论如何不要回溯,不要提起的一段经历。

    时隔多年,秘密不再是秘密,有人在这里,为她建造一座崭新的方舟。

    她恍然就懂了钟逾白的用意。

    上篇从哪里断裂,下阙就从哪里启航。

    纪珍棠低下头,往下迈入海拔微低的船舱。

    金色的傍晚,温柔的日光直射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幅画。

    看到儿时稚嫩又鲜活的这些作品,她登时愣住。

    那些张扬的、明媚的笔触,曾经沉睡在她暗弱的书箱里,险些生霉,如今却被他挂到墙上,被晒得干干净净,供人参观。

    他是多么珍重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去年生日,他送她一个茶庄,送她一片花海。

    又一年生日,钟逾白给她开了一个画展,为了圆她最后一个未完的梦。

    画展的名字叫Flyfree.

    她走过每一张画,直到路的尽头。

    站在被装裱得很精致的画框前,纪珍棠鼻酸难抑,感慨万千,正想拿手机拍两张照片纪念一下。

    然而从包里找手机时,不小心带出一张轻薄的纸。

    她的小礼物掉在地上。

    纪珍棠立刻躬身拾起。

    照片是倒扣的,她这才惊讶地发现,钟逾白还在后面写了一句话。

    他的字迹遒劲而稳健,字如其人,一样端正儒雅。

    纪珍棠舍不得看完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

    ——今天的花海为你盛开,漫山遍野。而我仍然渴望不问归途地爱你。

    一段情话,在心中默念完毕,随之而来的,一道平稳而缓慢的脚步迈近,最终落定在她的跟前。

    “阿珍。”

    钟逾白温和一笑,声音沉缓而低磁,由海风轻轻地送到她耳畔。

    “生日快乐,我爱你。”

    他曾说,明年的生日还要一起过。

    她说,她小的时候一直很想开一个画展,如果有名字,就叫自由的鸟。

    她说,在日落的时候说爱,长夜才不会显得难捱。

    于是他及时出现,来替她一并实现。

    金灿灿的光线折到地面,落霞追着圆日投海,浮在水面的一次盛大缅怀,替她坚守每一个无暇纯粹的梦境。

    是他为她贡献的最高浪漫。

    纪珍棠抬起头,看到了她的诺亚方舟。

    【正文完】!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