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1/2)
他其实有些恍神,但手已经探过去,落在那些有点软的黑色短发上。
触碰轻缓,力道足够审慎,感受模块有了充分的适应时间,就不会再给千疮百孔的数据库添加更多干扰。
2603坐得很端正,关节运动仍然近于生硬,手臂弯曲,微蜷的手放在膝盖上,还像是正在待机的机器人。
但那双眼睛慢慢有变化。
2603看着他,眼里映出他的影子,也透出一点思索。
——有别于中央处理器的精准、冰冷、明确,仿佛并不能立刻给出答案的思索。
宋边霁轻轻揉他的头发,把机器人从厚重的外套里剥出来,不惊动这种无声的变化,整个抱进怀里,用胸口焐着冰冷的机械。
2603已经习惯了这样充电,润泽的黑眼睛看了看他,觉得安全,很放松地垂下睫毛。
宋边霁摩挲他的额头,俯身拢着他,轻声问:“还难过吗?”
哪怕没有中央处理器的辅助,统计数据不完全,正在被抱着揉脑袋的,大概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哄的机器人。
2603慢慢摇头,为了提高充电效率,蜷起身体,整个靠在有心跳的温暖胸口。
宋边霁不急着动弹,抱着一小团机器人,坐在沙发里,暖洋洋的灯光下,一切仿佛都多出了层柔软的备注。
2603看了一会儿那些光影:“灯很好看。”
“是你挑的。”宋边霁坦白,“你比我有审美,等以后,我们的家应当全让你来装修。”
不止是照明系统,这个家里的绝大部分东西,都是机器人负责挑选的——的确比一个程序员能发挥到极点的审美更和谐舒服。
2603因为这句话怔了下,迎上灯光里浅灰色的眼睛,就又笑了笑。
宋边霁摸摸他的头发,没再多说话,收拢手臂。
机器人的程序便于隐藏心事,在任何一个“30天”里,2603的绝大多数反应都正常,叫人安心,看不出额外的情绪。
但即使是这样,三十多次的循环,加起来也已经近三年。
宋边霁了解2603。
他知道,这样的反应,代表什么没被说出的话。
中央处理器模拟出的轨迹,依然没有任何一条,能让他们冲破三十天的循环。
轨迹推演不出“以后”——能选择的路和每次都一样:要么湮灭意识,和处理器彻底同化;要么在烟花里被销毁,变成一堆废铁。
“我说错了。”宋边霁摸摸他的头发,主动纠正,“我们不要以后。”
2603握着他的手腕,听见这句话,就抬起头,黑眼睛看着他。
“要。”庄忱说,“我再算一下。”
这次轮到宋边霁微怔,这句话的语气很不像是机器人,简洁安静,尾音收得利落,像活着的2603。
……
计算更
复杂的轨迹,显然耗电也会更多。
怀里的机器人蜷起来,变成不大点的机器球,贴靠在他的胸口,提出一些充电意见:“太快了。”
2603的电量采集系统并不高级,没有快充模式。
跳得这么快,平白浪费了不少生物电不说,还可能被过大的电流引发过载,出现不必要的故障。
“……”宋边霁按着额头,忍不住笑了:“很难控制……我尽量。”
2603点了点头。
宋边霁低头,被他抱着的机器人眼瞳漆黑,额发搭在眉间,单薄清瘦的身体蜷起来,几乎占不了多少地方。
宋边霁轻轻摸着清秀的眉宇,手指向下,抚过耳廓,一路停在后颈。
察觉到触碰的2603仰起脸,照抄他的动作,很有探究精神地碰来碰去,尝试解锁更多充电姿势。
宋边霁握住那只手。
“阿忱。”
宋边霁尝试这么叫他:“我帮你改造一下充电模块,行吗?”
机器人抬起眼睛,黑澈的眼睛像融化的冰川,映着灯光,映着他的影子。
“可能控制不住。”宋边霁说,“接下来的这些天,我的心跳可能会经常偏快。”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斟酌分寸收紧手臂,把依旧安静寡言的机器人抱得离自己更近。
2603很配合,靠着他的肘弯仰头:“为什么?”
宋边霁还没想出合适的回答,不过被叫“阿忱”的机器人似乎并没那么执着答案。
不做2603、不做“轨迹预测者”,就不用非得得到答案。
庄忱把手交给专业人士,听着近在咫尺的心跳,重新闭上眼睛。
他刚完成第一阶段的修补,系统负责拽着数据,不让损毁严重的数据库四分五裂,庄忱负责补充缺失的大量代码,一人一统的“透明胶行动”初见成效。
这是有明确结论的部分,没有结论的,其实还有很多——比如2603是谁,“阿忱”是谁,2603缺失的数据,为什么恰好能用他自己的补上。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盘旋一瞬,不等纠缠,就被覆在额头的温热手掌驱散。
那只手在他额上停了一会儿,稍稍下移,遮住他的眼睛。
……这是种相当奇异的感受。
有些时候,这一切和过去的任务没什么区别。
宿主随时都能抽离,切换第三视角,通过拿到的现有资料,计算故事的发展轨迹,旁观角色间的纠葛。
也有些时候……他被拽回这具身体、这条轨迹里。
仿佛身在局中,仿佛身不由己。
那些极罕有的睡眠,所带来的异常模糊、叫人记不清的梦境里,他仿佛也确实不小心变成过机器人,确实攥着抹布,曾经把窗户和脑门擦得锃亮。
仿佛他的确在梦里见过一个人,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他们一起看过三十五场烟花。
仿佛有人疯狂尝试把他修
好(),灰色的眼睛多半温存、偶尔冰冷?()?[(),取决于视线落点的对象,但很少透出那种近于凶狠的痛苦。
机器人摸索着抬手,碰了碰浅灰色的眼睛。
宋边霁没有躲开,反而低头,更方便那些手指触碰眉弓,轻声问:“怎么了?”
“修不修得好,记得叫醒我。”庄忱说,“我可以洗碗。”
宋边霁安静了一会儿,收拢手臂,把他藏在怀里,密不透风。
“好。”宋边霁摸摸他的头发,“我来洗碗,你帮我做香皂水。”
庄忱好奇:“洗碗要用香皂水?”
理论上是不用的,这个世界在秩序崩塌前,轻工业体系早就严重过剩,有上千种专用清洁剂,用来洗碗的就有几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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