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诗万卷,酒千觞(十五)(2/2)
许劭道:“等回去后,我再和诸位细说吧。今日诸位能获救……多赖这位卫公子。”
这些学子大多出身寒门,在狱中这么多日子,受尽酷刑磋磨,早无入狱时的冲动与意气。他们也未曾料到,身陷囹圄这么久,四处奔走费心营救他们的会是许劭这个昔日目高于顶、与他们关系并不怎么好,甚至还令人生厌的人,而非他们想象中的其他人。
因而听了许劭的话,众人都沉默点头,相互帮助着从囚车上下来,上了许劭准备的马车。
“于大椿伤有些重,若是不方便找大夫,有没有伤药先给他用用?”
刘寒之背着一个
浑身是血的学子下来,问许劭。
许劭看向卫瑾瑜。
卫瑾瑜道:“我来安排大夫。”
“多谢了。”
刘寒之感激道,和其他学子一起,将于大椿挪进了马车里。
许劭站在马车旁,忍不住问卫瑾瑜:“你费这么大周折帮我救人,究竟打算让我如何回报你?”
“先将他们安顿好再说罢,我会找你。”
“还有,你不必太过意不去,我救他们,一是需要你做事,二是因为他们皆是寒窗苦读十数载,有才有志的栋梁之才,他们可以有无数死法,唯独不应冤死在狱中。”
“另外,你也应当奉劝他们,并非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可以捡回命,以后行事,切忌冲动任性。”
许劭一愣。
卫瑾瑜说完,留了句“我会尽快安排郎中上门”,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
办完事,卫瑾瑜依旧去了顾府。
进了府门,就见顾忠站在庭院中央。
“公子。”
顾忠第一时间迎上来,见过礼,笑道:“阁老已无大碍,煎药的事也有府医盯着,公子累了这么多日子,先回府休息吧。”
卫瑾瑜道:“无妨,我不累。”
顾忠欲言又止,道:“公子就听老奴一句劝,回去吧。”
卫瑾瑜默了默,问:“可是师父说了什么?”
顾忠在心里叹口气,不知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阁老有清理门户之意吧。
顾忠跟随顾凌洲多年,很清楚顾凌洲的脾气,今日家主罕见召见雨卫,顾忠担忧卫瑾瑜继续待在顾府会有危险。
卫瑾瑜视线扫过四周院墙,和仍亮着灯火、坐落于湖对面的那座藏书阁,唇角一扬,道:“阿翁放心,眼下于我而言,再没有比顾府更安全的地方了。”
“等与府医确认完最后一味药材,整理完藏书阁剩下的书卷,我就回去。”
“还有一事,此次阁老中毒,虽属意外事件,但人心诡谲,不可不防,以后凡是外来之物,无论何人所送,还望阿翁都能仔细查验,再让阁老触碰。”
顾忠点头。
事实上,自从中毒事件被确证后,顾忠已经重新整肃了一番府中事务。
见过府医,卫瑾瑜先到膳房与医童一起煎了药,便去了藏书阁。
这个时辰,藏书阁已经没有其他弟子。
卫瑾瑜也早习惯了这份安静,展袖坐于案后,将堆积在案头和坐席边的书册一一捡起,就着一盏灯火认真读了起来。
一直到接近天亮时,卫瑾瑜方将所有书册归位,从阁内走了出来。
值夜的管事尚在伏案大睡。
少年吹灭烛火,关好阁门,先到前院,采集好一碗露茶放在书阁案上,出来后,抬眸看了眼尚笼罩在青灰色天幕下的顾府,独自朝府外走了。
几乎同一时间,魏府大门亦被拍响。
“我有十万火急之事寻魏惊春魏大人,还望您快快通禀。()”
前来扣门的户部官员一脸惶急道。
仆从不敢大意,道了声稍待,就疾步去了,不多时,魏惊春便披着外袍,和仆从一道过来了。
“赵主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见到来人,魏惊春有些诧异。
“是下官。”
赵主事急了一脸的汗,道:“魏大人,出事了。”
魏惊春心一沉。
虽然不知出了何事,然这个时辰,能让这位户部主事这样急急赶来,绝非小事。
“到底怎么了?”
魏惊春问。
“有商户因为户部没有如期归还欠银,在户部门前自缢了!”
赵主事哆嗦着道。
魏惊春一怔。
因这所谓欠银,便是户部为了筹备军饷,摊派给商户们的任务,因为数额巨大,户部约定到了约定时间,便将银子连本带息分批归还给这些商户。
这还是他向户部提出的建议,得到了上峰和凤阁的大力支持。户部统共向商户借了三批银子,这月第一批到期。
“怎会自缢?户部三日前不是已经通知他们来领银子了么?”
“户部哪里还有银子呢,连官员的俸银都已欠了一月,三日前那些商户来兑银,尚书大人直接提出了‘以物折银’的法子,让人把仓库里积压的一批茶叶翻了出来,兑给那些商户。可自从河运开通之后,南方的茶叶随时能运到上京,这些茶叶,在上京根本卖不出去。谁料那商户听说兑不出银子,竟一时想不开,自缢而亡……”
赵主事叹息着道。
魏惊春皱眉盯着主事:“不对,之前户部那批丝绢,不是刚卖了一百万两银子出来么?怎么会兑不出银子?”
赵主事道:“尚书大人说,那批银子,要先紧着官员薪俸,还有春祭、春狩这些大事,就最近来说,光长公主祭礼和良辰宴就要花费掉一大笔,陛下又早早吩咐了礼部要大办长公主祭礼。”
魏惊春怒不可遏:“长公主祭礼也就罢了,良辰宴是世家主持,世家不出军饷也就罢了,竟还要花户部的钱办宴么?!”
赵主事道:“每年都是这样,今年自然也循例。便是薪俸,也是京营和世家出身的官员优先领取,眼下还要一大部分人没有领到呢。这些……魏大人您都知道的。下官只是担心,明日消息一传出去,那些商户怕要闹事,再不肯借银子给户部了。西京虽未开战,可定南侯麾下兵马也是要消耗军饷粮草的,再这样下去,非得出大乱子。”
魏惊春自然知道。
他只是没有想到,都到了这等时候,世家大族明明坐拥无数财富,竟然还只顾一己之私,一味吸食百姓血肉,不肯放一点血出来。
他读圣贤书,学济世安民之道,户部再捉襟见肘,都可以绞尽脑汁献言献策,设法去变出银子。
可这一刻,魏惊春忽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颓然与无力。
() 赵主事还在着急:“魏大人,您说怎么办才好?苏尚书说,与商户之间的沟通一直是您在主持,请您务必想个法子应对才好。”
“苏尚书?”
“是,出事之后,苏尚书第一时间就派人过来了。”
魏惊春苦笑道:“想来苏尚书智珠在握,自有应对之策,我一个小小侍郎,又做得了什么。”
语罢,自顾转身回府去了。
留赵主事茫然无措立在原地。
魏怀听闻动静,也早跟了出来,听了个大概,见魏惊春神魂不守往回走,魏怀忙跟上去,担忧问:“雪青,你没事罢?”
“没事。”
魏惊春平静道:“侄儿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上京正处于黎明前夕时,西境上空尚是夜色最浓时。
平西军驻军大营,裴北辰容色冷峻坐在长案后,手指捏着一封自上京传来的书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时机将至,不计代价,攻打西京。
送信人乃裴行简心腹,裴氏家奴裴欢。
“家主说,裴氏一族兴衰,在此一举,望大公子勿要辜负先祖期望。”
裴欢觑着案后人冰冷面孔,小心翼翼道。
这位大公子,寡言少语,性情出了名的冷酷刻薄无情,裴氏上下无人不怕,昔日有裴氏子弟在军中仗势欺人,直接被其一刀斩了首级。
裴欢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慎也犯了这位忌讳,把脑袋交代在这里。
“我知道了,退下吧。”
裴北辰淡淡道。
裴欢也不敢要回信,如蒙大赦,恭敬退出军帐。
不多时,副将夏侯江进来。
夏侯江已经知道裴欢送信的事,进帐后,小心将热茶奉上,试探问:“裴大人是让大将军攻打西京么?”
裴北辰冷削着面,沉默不言。
夏侯江越发小心道:“其实攻打西京,顺便除了雍王,于裴氏而言,的确是一个绝地反击的机会。”
“大将军。”
这时,忽有士兵在外禀:“辕门外来了一个人,说是大将军故人,求见大将军。”
“故人?”
夏侯江先拧眉。
心想,哪有故人在这个时辰造访的。
“是。”
士兵进来,并呈上一块玉佩,道:“来人说,大将军看了此物,会明白。”
裴北辰视线落在那玉佩上,原本漫不经意的冰冷目光果然倏地一定。
顾府,顾忠一早带人打扫书阁,就发现了那盏露茶。
露茶讲究时辰,过了时辰,自然不能再饮,但顾忠依旧将茶端到了顾凌洲面前。
顾凌洲默然看了片刻,问:“他昨夜依旧待在藏书阁看书么?”
“是,约莫又是看了一夜,那些药方,都是这孩子彻夜翻阅医书寻得。”
顾凌洲披衣而起,在窗前站了片刻,叹道:“去把他叫来吧。”
顾忠一喜,应是。
不多时,顾忠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长匣,面有异色。
“阁老……”
顾凌洲转头问:“怎么了?”
顾忠将长匣放到书案上,道:“管事说公子天亮前就回去了,只留下了这个。”
顾凌洲到书案后坐了,打开长匣,亦是一怔。
匣中放着一沓宣纸,一柄玉尺,和一封信。
每张宣纸上都工整写满字,顾凌洲看了看,是针对那本他正在编撰的书册补充的各种详细案例。
顾凌洲接着取出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恩师在上:
弟子幼失怙恃,未承庭训,性若野草,桀骜难驯,承蒙恩师不弃,收入门下,赠予玉尺,传道授业,教以君子之道。世上能称亲人者,唯恩师一人。
弟子本应感激涕零,恭侍恩师左右,敬同于父,永志师恩。
然弟子心有夙愿未偿,锥心刻骨,终日难忘,终要辜负恩师期盼,违逆恩师教导。弟子自知无颜忝居顾氏门下,败坏顾氏清誉,故将玉尺归还,自请逐出顾氏门下。只盼来世能结草衔环,再奉巾栉,以报师父大恩。
不肖弟子瑾瑜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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