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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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的夜潮里,光与影交构成若隐若现的意境,浓云被大风吹散,月色朦胧而遥远。

    宁一卿并未像往常那样盘发,如瀑长发娓娓垂落,谪仙般的面庞染上丝丝晦暗雾霭之感。

    渐渐走近,能看清女人葱白玉指,揉皱了搭在手腕旁的大衣。

    池梨瞥见女人眉眼间隐隐迫人的威慑,感到越来越不自在,反观洛悬上前一步,护住了池梨,冷冷地与宁一卿对峙。

    “你别对池梨凶巴巴的,欺负年纪比你小的人做什么?”

    刚跟过来的蓝乐然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吓得站在原地。

    他们宁总很少笑,但待人接物都是温和有礼、一视同仁的。

    只是处在那个位子久了,自然而然会生出威严感,不过怎么也说不上……凶巴巴和欺负吧。

    宁一卿本来未把洛悬稚气的话语放心上,但少女上前一步的保护动作,真实刺痛某根脆弱神经。

    就好像她成了洛悬的……敌人。

    还是蓝乐然出来打的圆场,她堆起亲和善意的笑容,"池小姐回家的车应该备好了吧?今天时间不早,赶快回去休息,过两天再来看洛悬小姐。"

    管家也跟着连声说已经准备好,他躬腰示意池梨跟自己往外走。

    “悬悬悬,那我先走了,有事你打我电话,视频也可以,我不进山里去了,一直等着你啊,”池梨悄悄朝洛悬眨眼,然后飞快地说一句宁总,再见,就急忙跟着管家往外走。

    吊藤路灯的琉璃灯盖被风吹得一晃一晃,荡漾出清凌凌的光影,结冰凝霜般得冷。

    沉默忽然像疾病在两人之间传播起来,绵绵长长,永无止境。

    宁一卿端详着少女略微有了点血色的脸颊,稍稍放下心。

    但是,洛愚的目光在池梨离开后变得空洞,毫无感情,像是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此时此刻,月明星稀,她感觉仿佛又成了洛悬的陌生人。

    没有理会宁一卿,洛愚收回望着池梨背影的视线,转身走进红砖白瓦的小洋楼,回到自己在一楼的房间。

    大概是宁一卿特地吩咐过的原因,房间是清透自然的淡蓝,冷色调、饱和度不高,充分给予了呼吸感。

    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

    一蓬蓬恬淡清爽的药材味,时刻舒缓着洛悬高热的神经与血液。

    看见桌上用来雕刻的椴木、松木、甚至还有翠竹,她没来由觉得烦躁,和无所事事。

    她就跟困在蛐蛐的蛐蛐一样,困兽之斗,只等着死掉的那一天。

    坐在樱桃木桌旁的软椅上,洛悬软绵绵地捡起悬玉般的竹片把玩,竹节温凉,倒解了她身体的燥热。

    自从那天被宁一卿从医院“友好”地带走,无论在花园别墅,还是这座庄园,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多少。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带着腥气的咳嗽。连一了百了的力气都不剩下,苟延残喘地困在这里。

    是了,你身体不好,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本来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那人自然更加有恃无恐。

    “小悬,”宁一卿温柔而规律地轻敲三下门,端着晶莹剔透的杯盏进来,“来喝薄荷水。”

    玻璃杯盏里装着三片薄荷叶,一片柠檬,水温肯定四十五度,丝毫不差,秩序洁净。

    宁一卿做事就是这么认真谨严,一丝不苟,规律雅重地让人只有仰望的份。

    医生和营养师给洛悬的药、饭菜,洛悬都会照单全收,唯独薄荷水放到第二天直接倒掉。

    她并不避讳宁一卿,有时候遇上女人去公司,一样视若无睹地过去倒掉薄荷水,冲洗杯子,放回原位,一气呵成。

    女人看得一清二楚,鲜活深刻,却依旧温柔耐心地每天准备薄荷水。

    “你放着吧。”

    “现在不喝吗?”

    “嗯,不喝。”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机械性地发生一遍,不知是谁乐此不疲。

    按照往常,这时候那种洁净、清冽的香气,就会静谧无声地离开,一夜互不打扰,形成默契。

    然而,过了五分钟,宁一卿仍旧没有离去,指尖夹着剩下的一片薄荷叶,素白肌肤如玉生暖。

    洛悬无视人的本领高强,貌似自在随意地拿着金属小锤,敲敲打打桌上的木头,凿出几个简单的榫卯结构,拼图似的玩、叮叮当当,自得其乐。

    “我要睡觉了,请回吧,”她把玩手里的竹子,对宁一卿下逐客令。

    墙角镜子里的洛悬苍白无血色,眼底的青影与宁一卿

    如出一辙。某个时刻,像一种同样固执的证明。

    “小悬,你今天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咳嗽起来,洛悬擦掉唇角的血,散漫地笑,“什么问题?”

    “你要去找谁,夏之晚,还是宋莺时?”

    竹片落于桌上,发出沉郁清脆的响声,洛悬金绿双瞳里,满是冷冷戾气,她立刻回头,睨向金尊玉贵的女人。

    宁一卿深邃的眸子,透着一点点迷惘底色,而洛悬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出现在女人脸上。

    “宁总,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是洛悬吗?”洛悬答非所问,口吻平静地说。

    宁一卿抬起眼睫,回给洛愚以平静,“为什么?”

    “我三岁发病,妈妈请了高人道士来给我批命,用的就是竹子,”洛悬轻巧地抛搞竹片,再用修长指骨接住, "好像叫什么占风铎, 根据风来听命, 风吹落了院里的樱桃枝, 妈妈告诉我有风衔枝,是个好兆头,我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宁一卿看见洛悬眼里有光,苍色的面容有着少年气的无畏,一种缥缈不定、闪烁的美。

    “之后呢?”宁一卿声音艰涩,她不信鬼神,更不相信什么命理之说,她会留住洛愚的命。

    洛悬眼神朦胧,从这儿白窗户望出去,能看见路灯下绿得青翠的南天竹、绿玉树、白鹤芋,蓬勃繁盛,好似一年到头都罩在阳光里。

    “一截樱桃花枝,光秃秃的,正应了我短折而死。”

    “不会的,医生能治好你。”宁一卿垂闺着眼眸,笃定着说。

    “道士说我要小心过盈则亏、过满则溢、过犹不及。这个悬,取的是悬崖峭壁绝处逢生,”洛悬扬着头,语气天真稚气,"其实在我看来,是命悬一线罢了。"

    所以,有时候她在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过得太好,所以这一生才连健康也不可以拥有。

    上辈子花团锦簇,人生美满,这辈子如油锅走钢丝,悬而又悬。

    一饮一琢,月圆月亏。

    山那边的景色再美再好,她也飞不过。好遗憾啊,真的好遗憾。

    “星星,”女人看着桌上的竹片,“你的小名,意思是星辰高悬吗?”

    闻言,洛悬古怪地看着宁一卿,她曾经也以为星星永

    远高悬璀璨,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看星星的那个人走了,你只会难过地坠落。

    “星星都会坠落的,怎么可能高悬,”她笑得讥讽,笑自嘲,笑自己曾经痴人说梦。

    宁一卿神色一怔,没能说出话。

    “宁总,我只是误入你的世界,我很累了,不过很快就能走了。”

    她失控般地上前一步,拉住洛悬的手腕,由松到紧,噪音越来越涩,“小悬……”

    "舍命陪君子,命已经快舍没了,"洛悬笑得从容颓唐,令宁一卿心惊。

    “小悬,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好好活着。”她抚着洛悬的发,像是触上月光。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想要亲手撕碎所谓的规矩礼仪。

    宁家是旧贵巨贾,自有她养尊处优的一生,也有她一生要遵守的规则。

    过去的她一直清楚,自己总是要结婚的,因为利益也好,因为政治也罢,反正和谁都差不多。也总是要有孩子的,要一个S级的孩子。

    有没有感情都无所谓,她不需要,也不抱任何期待。

    在没有感情的婚姻,她会妥协,会日久天长地麻木,最后骗过自己是乐意的。

    宁一卿就是这样的人。薄情寡义、冷血无欲。她全盘接受,并且恪守秩序。

    可是,现在好像不行了。

    她告诉过洛悬这一点,可现在好像不清楚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一直只想浅尝辄止,感情这种东西,没有了,能怎样,又死不了。

    的确不会,却让人很难捱,比被埋进冰雪,炉火烫伤还要难捱。比失眠的日日夜夜难捱。

    女人几不可闻地笑了笑,透白指腹摩掌着雪青念珠,心里却无望得要死。

    其实,她以为洛悬会生气、会哭闹、会歇斯底里,但从那天到现在,她见的更多的,只有少女的平静和冷淡。

    洛悬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孤单坚韧让人心疼。

    还有一种并非刻意装作的,而是一笑而过的无所谓。

    无力感铺天盖地,令人无法呼吸。

    这一刻,宁一卿忽然明白自己是个很挑剔的人,她可以为了工作,即在办公桌上浅眠,出差到落后地区,

    忍受脏乱差。

    可从小睡惯了的床,厂家要修改参数,便把整条生产线都买下来,不容更改。

    原来自己根本做不到万事皆可得过且过。

    洛悬依旧把玩着翠绿竹片,漫不经心地望着过去。

    即便只是无奈的苦笑,但放到宁一卿身上,偏偏还是那么容光粲然,一点也不艳俗。

    只是些许温柔笑意,世界便亮了,让其他人死也不惧,还前仆后继。

    现在看来,当初的自己,也一样飞蛾扑火,傻得可以。好在,她早已经变聪明许多,不为所动。

    “请回吧,”她再次开口赶人,宁一卿只能关好房门离开。

    “早点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再去看海。”

    女★

    这座占地面积为七千平方米的庄园里,有高尔夫球场、小型海洋馆、马场、壁球馆等,秦拾意过来的时候,大呼万恶的资.本家。

    “我的老天爷,一卿这个资本家,底线在哪里,道德在哪里,良心在哪里,地址在哪里?”

    蓝乐然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就在这儿搞金屋藏A?要不是咱这不靠海,一卿是不是还要把她之前买的超级游艇弄过来,开那种派对?”

    蓝乐然:“……”

    哪种派对?她不想问,也不想了解。

    “宁总安排洛悬小姐在这里休养,散心,并不是金屋藏娇。”这话她怎么说的没一点底气。

    坐在高尔夫电瓶车上,秦拾意看透这一切般意味深长地说:

    “你就不要给她打补丁了,越描越黑,这几天一卿去公司的次数都少了。是不是一天搁这搞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她一个Omega玩得挺花,就不怕那什么受不了?”

    “总裁一直在家里办公,忙到半夜三点,”蓝乐然恨不得上去缝住秦拾意的嘴,这人一天天不着调得很,口无遮拦。

    “坐在洛悬腿上办公,忙到三四点?”秦拾意皱着眉,语气不咸不淡的,看不出是故意调侃,还是说真的。

    这一边,蓝乐然直接捂着脸,以前她就知道秦拾意是宁总身边,唯一个不太正经的人。

    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不正经的人。

    何况,宁总和洛悬现在

    的关系,已经奇怪诡异冷漠到——定境地了,怎么会发生那种坐腿上的事情。

    而且,宁总那么清冷自持禁欲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嘛。就算是有心勾.引,应该也做不到那份上。

    “那是她给洛愚养的小马驹?”秦拾意撇撇嘴,可不管蓝乐然心里在想什么,”从国外运过来,人力、运输、草料、专门的医生,这不得贵死,还麻烦死。"

    那匹小马驹浑身洁白,额头有一簇樱花瓣似的粉色胎记,纯白色鬃毛在剧烈的春风中飘荡,漂亮得像是闪烁着的银光。

    “小马和洛悬的头发挺配啊,原来一卿也会搞浪漫,用小动物哄人开心。”

    蓝乐然顿感槽多无口,感觉再待下去,秦拾意就要把宁总,当作为博褒如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干嘛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了解——哪吗?她是没有心的人,根本不懂爱情是什么。人家洛愚不需要这些,绝对不可能回心转意的。”

    “有时候错过了,指的不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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