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赴宴(2/2)
颜浣月想了想,说道:“不过是侥幸爬上了。”
姜叙声适时问道:“裴道友呢?”
颜浣月一边就坐一边说道:“天倾城繁盛难得,他一时流连忘返,不知逛到了何处,而今还未归呢。我正担忧夜里人多热闹,他寻不到回来的路,听说你也请了周道友,我便赶忙前来,想着天黑前裴师弟若还未归来,正好从周道友这里借一些人,帮我将他寻回来呢。”
周屏意不知他夫妻二人之间的事,而今只当是颜浣月借机夸赞天倾城的托词,心里多少有几分妥帖,不禁撩起裙摆坐回原位,笑道:
“自然,若道友请托,在下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寻回裴道友。只是他姿容非凡,我倒怕今夜灯下观郎君,动了我西陵一大片女子凡心啊。”
虞意听着她们互相恭维着,兀自举杯与身旁的侍从碰了一杯,打趣道:“我十二哥当年在上元灯会,确实是迷倒了一大片女子,还记得吗?”
侍从说道:“记得,十二公子那年从宗门回来,在灯会上收了许多花灯,他还吩咐给每位游灯会的人都送了花灯呢。”
虞意咳嗽了一声,挺了挺胸膛,与有荣焉地说道:“正是呢。”
哦,既然那么骄傲,为何私吞为你十二哥治病的灵药宝器?
颜浣月看都懒得看他,双手接过姜叙声递来的酒杯。
姜叙声举着酒杯,深深一躬,而后敛袖笑道:“当日之事,还亏了颜道友与天衍弟子,否则,在下虽死不足谢罪,却会造成更大杀孽,也会拖累我姜家,那时诸事匆忙,未能当面道谢,而今敬道友一杯。”
说罢甚是潇洒地将酒饮尽。
颜浣月亦回了一礼,干脆利落地将杯中酒饮尽,“本是我等该做的事,姜道友客气了,不知寻回赤丸一事如何了?”
姜叙声叹了一息,“尽力找回了能找到的,已着人先送回姜家敬奉,待出了天倾城,在下还要寻迹挨家挨户登门报丧。”
被压制到阁内里的虞意转身倚着窗棂漫无目的地随意打量着街上繁盛之景。
远远瞥见薛景年抱着一堆东西与谭归荑一道在街上闲逛,像是要往另一条街上去。
谭归荑气定神闲、四处观望,薛景年却还是一副神魂出游
的模样。
虞意好事地对身边侍者悄声吩咐道:“去,挡住薛道友和谭道友,请他们来喝酒,就说颜浣月也在。()”
颜浣月对于薛景年和谭归荑突然出现在望海后顶层阁楼的事还没有说半句话。
姜叙声先打破了局面,说道:“原是薛道友要去帮谭道友赢一块寒玉,我以为他们会去很久,顺便四处逛逛......?()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颜浣月说道:“无妨,姜道友的心意我已领,这会儿裴师弟还未回来,我心里有些不放心,还要去寻他。”
小二捧了两壶酒上来,颜浣月对小二说道:“请装一份素淡些的鸡汤面,再装一份清炒鲜笋,一份煎鲈鱼,我在那边问仙楼住,入夜前将食盒送回。”
小二笑道:“不必劳烦,您放在客栈柜上,我们自去取呢。”
颜浣月说道:“多谢,而今便做,等菜齐了就请送来。”
小二有些为难,不好意思地笑道:“鲈鱼才用完,后厨刚刚遣人去拿货,或许会稍晚一些。”
颜浣月说道:“无妨,等回来了尽快便是,您去忙吧。”
小二这才回身步回阁中。
谭归荑走到虞意在阁内的桌边正襟危坐,取下脸上的面纱,露出精致的面颊来。
她瘦了许多,又为心事所扰,精力勃勃的眉眼间有时也会显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忧愁。
她的溃烂应该在左脸,她描了一串鹅黄银叶的小花在伤患处,看着却是更加清丽脱俗。
虞意挑事儿不怕焰高,举起一个酒碗对颜浣月说道:“今日是在天倾城,时逢盛会,听说是已离开天倾城的颜道友又留了下来,真是令人感慨。”
“不如我挨个敬一圈,颜道友,你我也差点是一家人,你又是姜公子的客人,我便先敬你一碗,还请看得起我一眼。”
颜浣月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她并不觉得虞意的话有几分友善,也更不想跟他喝酒,便淡淡地说道:“我不善饮酒。”
她刚喝过,此事又拒绝,这使得局面立即冷凝了下来,尤其是在虞家的侍从看来,她多少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薛景年坐在谭归荑身边看着门外云台上神色波澜不惊的颜浣月,心里已经快要气炸了。
同他说要回宗门,而今怎么还在天倾城?
别人都知道她在哪里,就只有他不知道,他伤心难过了那么久,再见她之后,根本还什么都没有做,为何一定非要避着他呢?
场面的氛围并不太好,谁也没有说话,不乐意就是不乐意,颜浣月也不怕挑起这种场面。
谭归荑见此,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酒碗,豪饮一碗,翻转酒碗展示着喝得干干净净的碗,笑道:
“看你,都要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一碗酒而已,我替颜道友喝了,我再敬颜道友一碗,权当是为当日长安之事赔罪,道友若是不善饮酒,以茶代酒也是可以的。”
长安那件事旁人不知,薛景年却记得清清楚楚,在酒楼里,颜浣月将他打了一顿,又与谭归
() 荑斗在一起。
在他看来,他都已经不太记得当日是为着什么事了,所以那事应该不怎么重要,但是那顿打却印象深刻。
谭道友性情阔朗,又知错能改,为了找虞家丢失的药一路奔波,若是她们二人能和好,也是一桩好事。
薛景年也跟了一碗酒,紧紧盯着门外宴席上的颜浣月,问道:“颜浣月,方才你让小二带饭是为了什么?我一来你便要走吗?”
颜浣月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喝不了酒,喝茶睡不着,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
薛景年心底本就害怕她厌恶自己,看见他就想走,因此反而更想要证明事实并非如此。
听到她的解释便有些杠上了,极想将她留下来,语气也有些硬,“你明明可以喝,为何今日不行?”
颜浣月随意一笑,心口胡诌道:“打算要个孩子。”
薛景年整个人像是被冰川灌顶了一般,彻骨地冷,不禁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胡说……你胡说……”
颜浣月无声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希望他永远别再攀扯她了。
这无声的沉默像是将他一切希冀当成了一场笑话,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种令人心寒的话……
大哥曾戳破过他的幻想,“你当夫妻是过家家吗?裴暄之是个男人,还有一半魅血,不会白白放着一个美貌的夫人碰都不碰一下,他就算真的因病是个废人,也有得是办法,你为什么总认为夫妻可以清清白白的?你自己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
“蠢货,那是你根本没有资格去碰,等你有了名义,有了资格,若还能一直如此,再来同我说这些没意义的废话!滚蛋,别烦我!”
薛景年脑中嗡嗡地响,整个世界都成了虚影,他只看得到颜浣月。
为什么只有她不能如他的意?
薛景年几步走到云台上,指着颜浣月想要质问些什么,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连日来以为她已死在鬼市的伤痛与此时突然的刺激积压在一处,他感觉忽然之间喉间一甜,直接俯身吐了一口血水。
姜叙声立即将他扶到一旁喂了颗丹药。
虞意看了看薛景年,又看了看颜浣月,忽然睁大双眼,惊讶地捂了捂自己的嘴。
姜叙声猜到了什么,却直接定性道:“想是你在鬼市负伤未察,连日奔波,到这会儿一碗酒全激出来了,我们之间就不必劝酒了,颜道友不喝也不是不给你面子,别生气。”
谭归荑叹息道:“我知道他,无非是......颜道友,你多少念一念这情意,也别太折磨人了。”
颜浣月说道:“他的事,与我何干?我什么都没做,怎么错处还甩到我头上了?酒是他要喝的,激出了旧伤,以后长些记性才好。”
弄成这个场面,颜浣月实在不想待下去了。
执起酒杯起身朝周屏意与姜叙声二人敬道:“今日多谢款待,我还得回去看看裴师弟回来了不曾,
若是还未回来,怕是要劳烦周家了。”
周屏意回敬了一杯,笑道:“尽管寻我便是。”
“颜浣月,你原是骗人的......”
颜浣月转身看去,薛景年眼下青黑未散,唇边一片朱红,难得的有些憔悴委屈,不见往日那股盛气凌人之态。
颜浣月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好,好好歇息吧。”
“你也知我不好,也知心疼我吗?”
颜浣月有些烦他蹬鼻子上脸,在众人面前这样说话,于是头也不会地往另一边阁门走去。
等下了两层之后,她隐约嗅到风里若有似无地浮着几缕冷香。
颜浣月循着那缕冷香抬眸望去,只见西侧阁楼门外,一抹雪衣衣摆随风飘荡。
更西处是沉寂的威威钟楼,时有鼓声伴着凉风从更远处送来。
那抹无所依凭的单薄衣角,在漫天盛大的彤金色夕阳光影下,显得十分寂寥萧瑟。
颜浣月顿住脚步,轻声唤道:“暄之?又无声无息站在风口做什么?”
转角的衣摆一荡,裴暄之从门外走进来,神色清冷地说道:“方才看到你在这里,便上来寻你。”
颜浣月问道:“那你为何不上去?姜大公子今日恐怕是想见你。”
裴暄之凉凉地说道:“我也是刚到,若是我上去了,今日此事必然要挑明,闹到天下皆知,他无事,听着风言风语的人,指摘的只会是你。”
颜浣月立即撇清道:“此事与我无关,想必你也听到了。”
裴暄之立在门内,背对着夕阳,陷入一片晦暗的阴影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说道:
“当然。”
可你为何到最后还心疼薛景年?
为什么?
颜浣月招了招手,裴暄之便走到她身边,跟着她一同下楼。
颜浣月问道:“你今日跑哪里去了?”
“四处转了转。”
“饿不饿?”
“有些。”
“我给你要了些饭菜,我们到一楼时等一等。”
裴暄之忍不住侧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好。”
到一楼时,那小二正要提着食盒上去,见她下来了,便将食盒交给了她。
颜浣月结了账,便拉着裴暄之从后门出来,绕到客栈中。
客栈的小二意见他们回来,立即躲到一旁看着。
方才这小郎回来,还没进房门,他只说这女子被什么公子着人邀请去望海楼叙旧,小郎推门看了一眼,便立即追了出去。
这会儿看着,脸色不怎么好……
等回了房间,颜浣月将食盒里的方才摆出来。
裴暄之挨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纸张是在反面写的字。
只不过......
他舀了一勺碗里的汤递到颜浣月唇边,“你也吃些。”
颜浣月嗅了嗅身上的酒气,说道:“不必了,我已然用过饭了,明日要尽早动身,我先去洗漱了。”
裴暄之又几乎将温热的汤匙抵进她口中。
颜浣月往一旁躲了一下,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边的汤渍,说道:“不用了,你吃吧。”
他竟好像听不到一般,近乎偏执地将那勺汤抵到她唇边,淡淡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声不吭。
颜浣月一把挡开他的手,起身往放着热水的侧屋走去,随口说道:
“你自己吃吧。”
裴暄之坐在原位,仍旧执着汤匙,径自将那勺汤饮尽。
他沉默着看着她的背影,脸庞陷进灯影的阴影中,直到她走进侧屋,他也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沐浴的水波微漾声回荡在房中,水汽与暖香散溢开来。
裴暄之低眉敛目静静地坐着,喉结却上下滚动了一番,呼吸开始有些艰难。
他抬手扯了扯衣襟,露出肃整的衣襟下被她啃咬的伤痕来......
她最该心疼的,难道不该是被她亲自种了一身伤的他吗?!